屎忽痕的時候,拿著一盒燒肉切雞雙併飯,都想亂噏一下我這刻拿著的為甚麼偏偏不是叉燒飯。
我排了五分鐘,在數碼港的飯堂收銀櫃台前,果斷地喊出了那六個字。我的堅定,換來了旁人的無容置喙,沒有人來問我,為甚麼不食叉燒飯,雙併也可啊。我並不餓,但還是可以吃,因為這是吃的時間,我心情不壞,胃口便壞不透。我拿著暖暖的飯盒,沿著我走來的路,循我如何來的步履,如何地踏回去。燒肉有點鹹,但並不值得介意,因為我從不嫌棄它的鹹,只要添一些清新的黃芥辣,就可以食了。燒味師傅斬了雞的翼尖和翼給我,還有兩塊疑似腿肉,可以滑溜的地方尚算滑溜,而我尚有薑蓉。
我害怕叉燒,就像很多人害怕戀愛。
叉燒,總是要食的,香港人怎能跟人說你沒有食過叉燒,而人又怎會不戀愛,再毒的電車男也有愛瑪仕小姐。早熟的,從小學開始,已經嚐過塗在叉燒外皮那層香甜的麥芽,正常的,中學時代,都差不多了。人們都告訴你,是時候「開齋」了,於是你春心也就蕩漾,到現在,也想不到當初只是像小說裡柯景騰那群豬朋狗友一樣為追而追沈佳宜,還是真的知道種子會發芽。可是,叉燒一但難食,是沒有底線地虐待味覺的,因為沒有黃芥辣沒有薑蓉沒有蘇梅醬,中伏的時候,是沒有人能伸出援手的。你只能呆望那味同嚼蠟的一條幼幼的紅柴,默哀,因為錢已經付了,但能夠勉強食的只有飯和甜豉油。
於是有了不偏食的雜食者,也有了柏拉圖那樣的只摘最美那根叉燒的專一者。雜食者走遍港九,遇叉燒便口水直流然後伸出舌頭拚命舔,像港式鬼故裡的叉燒鬼。叉燒太好,出自大酒店的中菜大廚,肉質軟稔,入口融化,一小碟便幾百,你食不起。叉燒太普通,就在亞皆老街轉角的燒臘檔,毫無筋度脂肪,又瘦又硬,十蚊八兩,你不屑食。很多人,都不甘心食中低價貨,無條件追逐最好,卻也不屈於庸俗,於是繼續翻揭那些《飲食男女》和收看美食節目,驅動他們的腿向前走,直至遇到他人口中那些性價比相宜的叉燒。
現在我實在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用之人。便是對叉燒早生情愫,也跨不出那小小的一步,跟燒味部阿姐說出我的真心真意,只像隻盲頭烏蠅飛走又回來飛走又回來的徘徊。感情台交友版才子信箱Yahoo知識四十五度溝女專家到處在大放厥詞,提點不知該行前或留後進攻或防守的人們,探討怎樣選擇購買品嘗玩弄消化排泄一盒叉燒飯,把患得患失和勝利失敗的計算都燒得很滾。
「全香港最好的叉燒飯」這種專欄,其實,沒有需要存在。美食的標準,好評劣評參考性,實在是太低,選出來的,都是大眾口味,論盡火候肉質鮮味價錢甚至環境,也不見得人人皆可。誰也沒有必要肯定自己有沒有食過全香港最好的叉燒飯,叉燒飯應該是每個人的私密,與openrice裡那滿滿的紙上談兵或賽後報告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