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女興高采烈地列隊親近肌男,肌男有興趣的卻不是港女,而是陸客。若從肌男的角度想想,都可想知一群發了瘋了的久旱枯井的極端癡醉模樣有多令人忍俊不禁,所謂中西優劣差異,終究是人為的,沒人趨之若騖,自然也沒有人飄飄欲仙,自吹自擂。難得一眾港女還「阿Q」地覺得自己賺了賺了,甘心成為市場學教材個案中的醜人,又是湊熱鬧又是趕潮流地繼續無視批評,賣力自我陶醉與尖叫。她們的智力就只能浸在人肉橫流的水平線,就滿足了,也潮吹了,網址明明是hk,內容竟選用簡體字,捨棄正體字,與她們又何干。
簡繁的問題,已不是只纏了一朝一夕的結。這種表裡不一的突兀感於我們已經毫不陌生,份外教人欷歔。今日我欷歔,不單是香港又一次被簡體字攻陷,更是港女的熱臉孔貼上了肌男的冷屁股,還要不知就裡的沾沾自喜——除了粵語粗口中的一個「柒」字,我想不到任何更傳神的形容詞,感覺就像小時候握錯人家母親的手,從腮邊燃燒開來的尷尬感濃得化不開,而現在我就直望著這個孩子,看著他心花怒放,看著香港社會縮在港女身上的影子。
隨著廣東道上水火車站銅鑼灣崇光及時代廣場一一淪陷,這些香港地名,交織的漸已不再是香港人的回憶,而香港人往往疲累渴睡,忙著生活,於是在時代廣場UA戲院被迫結業之時,通通就像作了個惡夢一樣忽然乍醒,在最後一日前湧去懷緬與無可無不可地拍照,然後又安然地回到各自的夢鄉當快樂螻蟻。「自由行」這三個字,已經烙在了彌敦道街心,幾多輛巴士,也輾不碎。櫛比鱗次的周大福周生生六福,堆滿奶粉的萬寧莎莎卓悅和藥房,應運而生,小時候還見得多的人民幣找換店都可以全數歸隱,因為香港今日無處不收。名店門外,攔著下蛋金雞學習文明地一個跟一個,金雞樂此不疲,名店更樂此不疲。間中有人會精神病發一般失常地說大陸人很可恨,但更多的人彷彿都氣餒得連恨也省去——我們無力抵抗。我卻認為,先有決心,才有希望,不是看到希望才下定決心。
可是,經濟利益多寡與文化底線守衛之間,香港人從來果斷。偶爾的猶豫不決,都不過因為自卑心作祟。自卑在別人的經濟力量比我們強的同時還要入侵我們,說到底還是因為金錢比別人少,所以「發窮惡」,所以妒忌。香港人並不複雜難纏,只要讓香港人都能安居樂業,有容身之地,與三餐溫飽,之後要他們為中國體操隊丟失金牌哭到天崩地裂也無傷大雅的。因為A&F如何看待香港人其實不是最重要,Account & Finance才是最重要,全民都需要中央關照。
香港人是有智慧的,他們知道甚麼是機會成本,做人不能得一想二,魚與熊掌兼得,所以懂得腳踏實地地抉擇。既然需要中央關照,當然要犧牲自己的一些土地,自己的一些珍藏,自己的一些自由。他們選擇了犧牲這堆小我,才能成全經濟掛帥的方針,勇氣,自不待言。
說到洋大人效應,總不是崇洋二字就能解釋一切。A&F在從前,是海歸派的人才穿的,放洋的人在美國置裝,穿著回港,在本地終算不上大行其道,畢竟香港不是人人一身洋氣。網購不發達,又不是人人都出國,於是外國品牌就份外矜貴。後來,網購風行,托親友買回來的亦有,加上A&F的子線率先追駐又一城,過去一年,我看到了一街Hollister(Hollister的香港網頁也是選用簡體字的)。的確,外國品牌衣服的剪裁,能讓健壯男人看起來更健壯,纖瘦女人看起來更窈窕,應大的顯大,應幼的顯幼,質地也優良,但性價比確實不高。經濟動物必然了解性價比不高之弊,但洋味,是可以彌補「肉赤」感覺的。
於是也有很多年輕人一窩蜂的到Hollister應徵,成功被取錄到店裡重複「Welcome To Hollister」歡迎對白就張揚興奮,還覺得以店員身分取得折扣相當威風,享受洋味。其實,Hollister的兼職店員數目極多,樣貌不是奇醜,也不會被拒絕,兼職店員更可以隨便告假,不像在普通公司被上司問長問短。其工作制服須為品牌出品,所以員工必須購買,換季之時也要購買新款式。明顯,所謂兼職店員也是被品牌剝削的顧客,員工自以為「著數」,其實是被品牌「搵著數」。他們每日薪金不超三百,一週三日,也不過一千,在Hollister購物,過千倒是平常事。品牌還會留一批特價貨或季尾清貨讓他們在內部以低於原價選購,這些不罕見的刺激消費與銷售金額的技倆,也不必多解釋了。
不緊要,反正崇尚歐美風格衣著的人,只談美觀,不談骨氣,即使衫褲上印了「我媽是妓女」和「FUCK ME」,他們也只會視之為開放新潮,走到盲流尖端,自覺一身藝術氣——開玩笑也不可以?向來被問候都是被問候,誰的母親真有少一根毛髮。既然如此,因網頁不用正體字而抵制只是意氣之爭,於品牌用家而言,是多餘的,徒使自己少了一個品牌選擇。加上,香港人又不是被鎖定與依賴的大戶,全民罷買,品牌一樣能夠撈得風生水起,賺個盤滿缽滿,榨乾人民幣水源。香港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無影響力地存在著大國的一隅,習慣了,就沒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