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唱片與Yes!卡都不再流行,一如將可追駐歷史博物館的MD機與Mp3機。在MD機停產,Mp3機也式微的二零一二年,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我在Youtube看了一次很久沒有看過的《愛情當入樽》音樂錄影帶。十年前,黃偉文的作品還未累積到能夠開作品展,他的詞,簡潔直接又青春。十年前,伍樂城還未金盆洗手,他的曲,放在Twins的賣物籃裡,首首經典。除了《愛情當入樽》,還有更多更多驟聽就教我們這一輩難禁激動的前奏與副歌,數之不盡。影片的瀏覽人次雖只有約二十萬,在今日,斷然說不上是熱門影片——畢竟Twins走紅的光輝日子早已遠去,她們的歌熱播的時候,我們還只是在TVB的勁歌金榜和Neway或GreenBox的大熒幕裡,才常常接觸到,而GreenBox,也已經全線結業。
沒有沉魚落雁的驚天美貌,也根本不像是孿生姊妹,賴著側手翻與少女情懷,為香港人熟悉的兩個平凡名字——阿Sa跟阿嬌就這樣賺了個盤滿缽滿,轉眼十多年。「歌精舞勁」這四個字,與紅透半邊天的她們完全拉不上關係,她們只懂笑,還有笑,根本不配定位為歌手。她們的舞蹈,只像中學歌唱比賽的群舞水平,極其量多添幾下蹲身跳高拍拍手。她們的歌喉,不堪入耳得直至其中一人「單飛」之後,也沒有絲毫改進,音準與拍子依舊詭異。但是,幸運的她們,乘著K歌文化興起,憑著伍樂城的傑作及林夕黃偉文的神來之筆,挾著當時獨步市場無人能出其右的青春味道,使每首人人也能唱得不俗的歌曲,廣受歡迎,同時走到事業高峰,橫掃當年我們大眾還甚為重視的一堆音樂頒獎典禮的獎項,大紅大紫。
小時候花零用買一枚唱片是既嚴重也隆重的消費,畢竟每日都只從父母處乞討得十元八塊。而Twins的作品,我竟然也曾經購入過兩張。另一種消費是儲Yes!卡。當時身邊的同學朋友也會儲她們的Yes!卡,少不了的是燙金燙銀燙彩閃名等等特別版,值四五十元的,可以轉手炒賣或自用。
那是很恐怖的風靡全城效應,可一不可再。在《明愛暗戀補習社》跟《女校男生》風行的時候,我還未初戀,在《眼紅紅》﹑《風箏與風》﹑《下一站天后》播得街知巷聞的時候,我也還是個孩子。但身邊的同齡人都漸漸走近情愛的禁區,未發情的則開始思春或因他人思春而共同分享心事,會把斷續歌詞添加星形心形諸如此類符號美化與裝飾,然後放到ICQ與MSN的資料欄與即時訊息顯擺。苦戀單戀失戀題材包羅萬有的流行情歌,《戀愛大過天》﹑《多謝失戀》﹑《雙失情人節》﹑《丟架》等等等等,印象比校歌更深刻。還有《孖寶668》與《你最紅》這些賀年歌,到了目前,街邊商舖還是會播放。而畢業之歌《我們的紀念冊》跟《朋友仔》,也堪稱不朽。她們的歌曲,相信我們一代的人,多能倒背如流,甚至只提歌詞的領起一字,也可以接駁下去。
客觀條件讓她們成為了我們一代中小學生涯的一部分。當時的青少年,十個有九個也喜歡Twins,不一定瘋狂崇拜,也沒有迷戀追車,卻像「當風箏遇上風」那樣巧合又命中注定。雖然她們到了二零零五二零零六年間,風頭已經漸弱,但累積下來的人氣與觀眾緣,已經足夠讓她們轉型為名人單位。且看阿Sa今日不唱歌只演戲,接拍廣告同時鬧鬧緋聞講講廢話剪剪綵,已經身家豐厚有餘,曝光率持續高企。而與陳冠希合拍床照洩漏的另一人,也還可勉強地在娛樂圈裡掙扎浮沉,食盡老本。這件甚為轟動的零八大事,其實沒有教誰很傷心很失望,因為沒有人不心知「小朋友的偶像」從來都只是商品。他們只是被放高在遙遠的舞台上叫價的凡人,性愛是平常的,虛偽也是無可厚非的,而我們對所謂偶像的予取予攜,界限很清晰。後來我每次在電視熒幕裡看到阿嬌就感到她打從心底滲到熒幕外面的尷尬,連她自己,也不敢面對自己,眼神總是閃縮如鼠。阿Sa撇下這負累,即使結婚又離婚又戀上無名字的他,也還是一派落落大方,怡然自得,一雙筷子,各走各路,時間始終綁不住要裂開的縫隙,「共你一起拍住上揚威」的紙頁,也始終得泛黃。
根據可靠消息,男子組合Shine年末會重組又戰紅館,叫好叫座之聲不絕。他們兩人的歌藝其實與Twins相去不遠,甚至不走跳舞路線,但女生有女生的年少,男生也得有男生的無知。我們還得在他們的「你你我我只是祖與占」中檢視自己的青澀。還記得當年Shine初出道,我還盛讚他們公司的市場觸覺甚為及時,財路抓得頗準確。
這種演唱會,早已不限於聽歌演唱,因為我們坐到人潮裡與《燕尾蝶》的淒美之中,為的是重新撫摸找不回的那個穿著校服流連不歸家的自己,當「青春的詩總會老」是那樣的inevitable,而我們年紀越來越不想提起,又越來越害怕老去。小時候想快快長大,廿歲出頭又開始害怕時間溜去,於是又開始撫今追昔,大呼年少多好。當下永遠太壞,逝息的永遠美麗,永遠值得擁抱。是故集體回憶與「那些年」三個字,永遠有價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