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完結了一節不算精彩的導修。是次導修,同學present的是漢樂府詩與古詩十九首,內容我沒記得太多,因為的確沒甚麼新鮮感,令我感興趣的是導師在presentation後的一番短語。
漢樂府的現實主義精神是它的最大價值。「感於哀樂,緣事而發」,漢樂府的敘事性濃厚,作者往往抓住一個短促的畫面,或一件典型的小事,聚焦矛盾,同時反映時代背景,以讓人知道當時低下階層之人所遭受的苦難。例如《東門行》中的主人公為了謀生不惜鋌而走險,而他的妻子則苦苦相勸,說寧願一起餓死也不要丈夫行不義之事。在他的躊躇行為及他與妻子的簡短對答中,後人就能得悉當時社會環境如何將百姓迫近生死邊緣,其民不聊生之況,可以想見。又如《十五從軍征》與《戰城南》,反映的是戰亂頻繁民生凋弊。
漢樂府影響了建安時代的剛健文風,在唐代的新古府運動中,白居易等人重新提倡的,也是這一種現實主義精神。當殘酷慘痛現實教人難過的時候,在歷史書與參考書裡塵封的許多文人,都在不遺餘力地寫寫寫,務盡身為能夠為不平事而發聲的人們之責,理所當然地展現他們的悲天憫人精神。相反,縱有滿腹經綸,卻無致用濟世之心,文采再華麗,也只是一些矯情虛浮的創作,不值一哂。
順理成章的,導師說到了她自己的一些個人意見。她認為修讀文科的人,應該懷有使命感,繼承漢樂府這種現實主義精神,始終這社會上,存在著很多很多無法為自己說話的人,需要你們那一枝筆。「也許將來你們會以筆謀生,從事創作或在網絡上評論時事,這些都是好的,我不鼓勵人只談風花雪月。」當然,我在聽到以筆謀生四字時,是有那麼一些的想要一邊嗤之以鼻一邊提防自己擠出苦笑的臉,但她如此真誠的期許,若能成真,這個世界不會馬上換個方式轉,至少,也會添了一些鮮亮的顏色。她說港大有句校訓是六個字的,而我們腦海裡只浮現出「明德格物」四個字,她所指的大抵是港大百年的另一標語「知識﹒傳承.服務」。這六個字,並不專屬於港大學生,也不專屬於大專院校,它應該也能套到每一個心存良知的人身上。
「術業有專攻」。知識並不單指學術,知識應該泛指所有有益於社會的技能手藝。即使不同人所提供的服務,存在著由社會賦予的有差別的價值——有些專業很廉價,有些專業無錢不能聘用,即使很功利地沒有可能「行行出狀元」,人與人之間還是該存在最基本的互相尊重。所以,清潔大嬸與的士司機,都是一種又一種的專業,也自然應該得到他們應有的尊重,因為他們以他們的勞力與技能,一直服務著沒有在出賣這方面勞力的大眾。
沒有思想的寫手,不過是膚淺的修辭者,作為一個不完整的人,是不會寫得出好的文字的。我對於寫作,始終敬而遠之,因為我了解自己的力有不逮。P君在導師提及「在網絡上評論時事」時,給我拋來了一抹邪笑,然後說:「即是你可以quit U了。」我當然知道我不可以,因為現今之人,追求的是文憑證書與分數等級,學位再不知所謂,也逃不出為讀而讀的沉淪。而如果今日大學的目標還是在塑造學生人格,大抵,它亦是非常失敗的。
醫科生,當要抱濟世為懷之仁德,而不是為了利益或地位而出賣人格。修法律的,也該捍衛公義,而不是與富人獻媚甚至同流合污欺壓平民,聯手實現「法律面前,窮人唯忍」。即使是最現實最向錢看的,修商科的,也該遵守商業道德及法度,而不是不擇手段唯利是圖地經營生意。我相信,很多還未投身社會的初生之犢,都不教人驚奇地,懷著赤子之心。只是往往當我們訪問或接觸那些久戰沙場的「世界仔女」,又都會碰著一臉「係咁架喇」甘於融合的圓滑世故。
的確,時間與挫折,總會扭曲或打磨人,不過就像一歲那時我們學習走路一般。要保持一腔堅持自我之火不滅,說,當然輕易,做,需要很大的勇氣與足夠毅力。但那抵擋浪接浪的磨蝕,不讓石頭化成細沙的期許,畢竟,也只能落在千千萬萬知識分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