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戲言,當電影導演設計出一些極為難演的角色,想不到找誰擔綱的話,找哥哥就「實冇死」,因為沒有角色是他駕馭不來的。不論是喜劇電影中跟毛舜筠或劉嘉玲打打鬧鬧的常騷和Koo Sir,《霸王別姬》中苦戀師兄段小樓的虞姬,還是《胭脂扣》中風流寡情的十二少,甚至是《春光乍洩》中任性難馴的何寶榮,敬業樂業﹑投入其中的他都能演得活靈活現,真假難分,教人信服。
事實上,哥哥雌雄同體的氣質,剛柔並重的美態,向來就是令他與眾不同的關鍵原因。這是譚詠麟跟陳百強都不能比擬的獨特,更是劉德華跟梁朝偉也難匹敵的先天優勢。哥哥家境富裕,曾經放洋留學,混身不染俗氣,成就了他飾演公子哥兒的得心應手。回港後出道初期,他演藝事業無甚起色,直至把他推上高峰的《Monica》跟《不羈的風》面世。成名的他,一方面,歌﹑影﹑視的風頭一時無兩,一躍而成「萬人迷」,受盡愛戴,另一方面,因為性取向的「有歪倫常」,使他對社會小眾被異性戀者歧視感同身受,受盡白眼,加深了他的自我壓抑,同時刺激了他對不同角色掌握與演繹的靈感。因此,他與形形色色的電影角色一併成為了香港電影歷史中輝煌的標誌,被載進史冊。隨著年紀增長與地位日崇,加上他的眼界不像一般人狹窄,他不再需要在眾人面前遮遮掩掩,為他人的指點而自困,大膽前衛而敢於創新的個性浮上了水面。因此,他不理批評,在一片爭議之聲中回歸樂壇,無懼嘲諷,在狗仔追趕的深夜牽起唐鶴德的手,把我行我素的負面,轉化為風華絕代的光芒。
所以,懂得欣賞哥哥的人,都應該是懂得「愛一個人,是愛他的靈魂」這真諦的人。看程蝶衣跟何寶榮的一生,我們惋惜的是愛情是本質,望到的是執著的癡戀,而不是思考兩個男人擁吻到底有多罪孽深重,又或是糾纏於妒恨橫生枝節拆散霸王跟虞姬的鞏俐到底有沒有錯。不論是戲裡還是戲外的人生,哥哥向觀眾與支持者展現的,都是無關性別﹑無關家境﹑無關地位的愛情,不會輕易被嚇得打退堂鼓的愛情,擁足夠資格稱為愛情的愛情。我們不可能只愛他的歌曲,他的光影,迷戀他的聲線與角色,刻意割裂作家與作家的文字,因為他個性的塑成與藝術成就的高度,跟他性取向的關係密不可分。
哥哥是大家口中那批惹人厭的﹑很愛濫交的﹑會容易染上愛滋病的「死gay佬」的一員,君子坦蕩蕩,他從來沒有否認過。但是,我們卻甚少聽到有人對他的性取向大力貶損,反而會聽到「哥哥是唯一一個不令我反感的gay佬」這樣的稱讚。人類都是膚淺的生物。我們都是被哥哥外在的俊俏所吸引,才開始挖掘他內在美的俗人。毫不誇張地說,若王家衛緩慢又細膩的定鏡,對焦的何寶榮是個醜男的話,連他的電影成就也得給大打折扣。
一個人可愛不可愛,可敬不可敬,要看的是他做了可喜還是可憎的事,而不是他對異性還是同性感興趣。如果香港的同性戀者大部分都像哥哥一樣,大眾應該毫不抗拒非異性戀者,性傾向歧視立法諮詢,應該早就成功開展。這個歧視的誤區,常常被人忽視。結果,大家都不肯放下成見,心平氣和地與身邊的黎耀輝跟何寶榮交往,任由不同性傾向族群之間的嫌隙日深。
「你離開了,卻散落四周」。哥哥十週年死忌將至,因為科技發達,在今時今日要懷緬已矣死者的途徑毫不缺少,即使沒了音樂會跟電視台,要重睹哥哥風采的人也不會淪為被動的觀眾。但是,他曲折的人生與不朽的精神,比他的歌聲更具魅力,更值得流芳。若社會大眾能把給予哥哥的包容,搬字過紙的放置到不同的社會小眾身上,唯美畫面的震撼,其實處處皆是。我們尋常人不可能都擁有哥哥的優雅,但卻絕對可以學習他面對自我和尊重別人的勇氣,大抵這正是明星偶像的最佳社會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