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哲學家尼采
哲學家尼采曾宣告「上帝已死」。在他的時代,這句話,惹來了無數掛著基督徒之名行走江湖的社會賢達抨擊。大家在沒有真正理解他的思想的情況下,紛紛先入為主地自行為他那麼簡單一句加鹽加醋和無限延伸,指責他不尊重象徵權威的宗教,褻瀆至高無上的上帝,是個無恥至極的無神論者。這堆瘋狂的罵名,一方面在社會引起了不少爭議,另一方面卻令尼采的哲學思想更不朽。
十九世紀的人,把社會墮落和道德低落責任都推卸給宗教和社會的為數不少。他們不但甘願放棄主導自己人生和為自己道德負責任,更往往以上帝和《聖經》作擋箭牌,來為自己愚蠢和卑鄙的行為辯護和開脫。宗教本來導人向善,教人積極地面對人生,給予人迎接挑戰和捍衛正義的力量,但大量教徒反而不斷地說「這是神的安排、神的旨意」這類說話,把信仰扭曲成鼓勵人避禍、懦弱、犬儒的謀殺文明和理性的兇器。因此,尼采在《看這個人》裡也說道:「神是一個粗劣的答案。對我們肯思想的人而言,實在是太不精密,太不夠細緻了。神,其實只是對我們的一個禁制令,吩咐我們說:你不用再思想了。」
宗教為信靠它的劣質教徒提供避難所這個功用,傳承到了今時今日的現代教徒的手裡,仍然極受歡迎。因此,尼采警世思想的色彩,也歷久常新,從未褪色。曾蔭權對各界表示自己是個虔誠天主教徒,卻無法抵受利益的引誘,拋下了律己的堅持,任自己的政治生涯和個人聲譽蒙上污跡。許多教徒個個星期準時出席團契禮拜,自我感覺良好,叨盡純潔和信德之光,卻對社會上的種種不公不義視而不見,置若罔聞。高皓正偏執於芝麻綠豆的性愛房事,個別神的僕人,全心全意攻擊「不合神的喜好」的同性戀者,讓人對教會更加嗤之以鼻。按《聖經》記載,亞當跟夏娃,食了從善惡機樹上摘下來的禁果之後,明明是得到了分辨善惡的力量的,偏偏,他們卻自我放棄了除惡行善的決心。他們正如勤上教會的諸君——接觸了信仰知識,卻沒有把金句箴言實踐出來,完全活不出神賜予的豐盛人生。褻瀆宗教的,從來不是評論教會與《聖經》的「攻擊者」,而是尊它們之名顛倒黑白,為非作歹的偽善者。如此一來,被慾望操縱的人,似乎比當假道德的奴隸還要坦率可愛。
尼采要探討的,其實不是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造物主或主宰的神,而神是否確實存在,也根本沒太高的討論價值。他的目標,其實是把社會上的大眾摑醒,讓人重新肩負起每一個人都該肩負的道德責任。這與孔子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句話主張的,是人要盡己,而不是放縱人性,任由自己的慾望和社會的潮流摧折和毀滅人應有的是非標準。尼采的學說,在他的時代不被認可,孔子的說法,在禮崩樂壞,篡弒頻仍的春秋時代,也像癡人說夢般的固執妄語。可是,事實證明,他們所說的,都經得起時代洪流的沖刷——人作了古,思想卻可以繼續套在今人身上。
「宗教」屬於教徒,「社會」或「傳統」則屬於普通民眾。當一切都被判斷成社會的共業,或是神或當權者的設計,每個個體也就有了依賴和推搪的對象和藉口,可以拍拍屁股跑了去。然而,他們都能理直氣壯地逃避「社會就是很多個人聚成的群體」和「社會道德高低就是很多個人的是非聚成的標準」兩個事實,原諒自己的道德無能,怕事欺人,只選擇可以讓自己感到心安理得的離地普世價值來推崇,甚至齊聲地咒罵社會來宣洩不滿情緒。直資制度是政府的錯誤,罵是罵了,但政府是一陀大東西,罵了其實等於沒有譴責得著任何人。「佔領中環」的目的是爭取民主普選制度,對抗的罪魁禍首是中共,姿態擺了,口號喊了也就可以「收工」了。實際能挑動敵方神經的舉措,暴烈過激,可免則免,反正大家的怒氣早就平息掉,動真格反而會換來「認真你就輸了」的馬後炮抽水。
越少人敢於直視「上帝已死」並挺身而出,社會的正義力量就會越來越少。香港無疑就正在往這骯髒的泥沼裡陷落。在這樣的困局中,高呼「家是香港」多少次也是無用,反正正在陸沉的家,是香港還是中國香港市也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