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古井,見光即死

我外遊,總是附庸風雅,逛博物館逛古跡,造作得不行的。所以假如我是外地人,得悉香港有一個宋時遺址,專誠到港一遊,那是很大機會成行的。而若果城市空洞得只有一個巨型日用品集散場可作招徠,哪怕是古城羅馬,英倫首都,也是教人不屑的。未來的香港,海灘人滿,風景欠奉,連城貌也走樣了,那自然是留給富貴得一無所有的中国人去玩——回歸的用意,就是為了將曾經高檔的香港,收入中国大爺囊中成為私家玩物而已。

早前到沖繩,除了以吃光小日本以明志,報三年零八個月佔領之大恨以外,分明是該觀光的,但我卻挾持了家人,去了冷清的二戰時期戰壕。舊海軍司令部壕在戰後修成了公園,成了離那霸市中心不遠的景點,就在豐見城。戰壕像地底的蟻窩,斜路深下然後分成幾路,路中設有幕僚室、作戰室、醫療室等小房,數以千計的士兵司令就像螞蟻一樣在壕內走動備戰,直至一九四五年戰死。戰壕裡面已經空無一物,只有仍在滴滲的地下水,潮濕的牆,和一陣難以消散的陰涼——敗局已成,決策的司令在壕內舉槍自盡,自行了斷的士兵也不計其數,但因為他們都克盡己任,死而無怨,壕中並無幽冷那種陰氣。

民俗表演,同一批人,飛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也可以舞照跳,馬照跑。手信名物,同一堆貨,運到好望角也仍然是Made in USA,品質如一。只有歷史建築,因為它的「堅定不移」,才能容讓後人走進該地,親歷其境,感受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浩瀚滄桑——土地的歷史,是最難連根拔起的。

中國地大,本來歷任皇朝權力再專,也無法將舊物舊俗消滅淨盡,全面取締,所以歷史大都得以在坊間保留,所謂山高皇帝遠,就是這麼一回事。即便是分裂時期,各國領域縮小而對民間干預增加,由於人文情懷尚存,無故焚燒舊廟、毀壞城牆之事,也是少之又少的。然而,到了共產黨治下,一場文革,破壞四舊,改革開放,各市各區又以發展為名,推倒所有,中國的前朝或是殖民建築,都被逐一清拆。歐美人類學者要研究傳統中國風俗,選香港和台灣,也不選中國,一是因為中國封閉,二是因為風俗不全。如此盲目而落後的瘋狂發展文化,因為共產中國倒行逆施而大行其道經年,香港古物如今落入了其魔掌,難逃厄運,無處容身,也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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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歷史文物建築,在為了所謂做大做闊旅遊業之外,自然有其更重要的意義,但這個意義,在今日香港,是個禁忌。沙中線土瓜灣站發現的宋元時代方井古屋,是香港有香港自己歷史的證據,換作是其他國家或民族,其政府必然會盡力保留,以加強自己國民的自豪感。但這自豪感,正是中共的硬傷,因為香港人本已相當自立,若再任新發掘出來的歷史為其自立而背書,香港人腰骨挺得更直,中共要殖民和愚民就會更加艱難。因此,港共政府權衡過利弊之後會決定放棄保育是必然的。香港容不下保育,因為當權者沒有這個胸襟。任得港鐵繼續它的工程,宣揚被大陸邊緣化的惡果,方能繼續麻木市民意志,使大眾以為發展潮流,無可逆轉,否則此門一開,以後類似爭議又會更多。而港鐵、政府狼狽為奸,皆非省油的燈,待事件丟淡,港鐵大可以責難某工人錯手毀壞,古井已經無法修復,順手辭退個工人再賠幾十萬,然後在站邊豎立一個紀念碑就功德圓滿。簡而言之,遺跡因其光芒四射和價值不菲而無法原址保留,必須讓路予發展和政治,除非市民自發佔領土瓜灣,否則它註定一見天日即永別。

秦末,陳勝吳廣揭竿起義,推翻暴秦,為求出師有名,拋出了一句「大楚興,陳勝王」,以舊國正朔為招徠。他們這一招,在甚麼時代也有效——身無長物亂世出頭的朱元璋喊反元復宋,調轉槍頭出賣清朝的吳三桂也喊反清復明。假如將來香港真有起義,對抗中共,用上「光復大宋,上承華夏」去號召,得以保存的宋元遺址,便是相當有力的佐證,就算宋帝只在香港短住四個月,也已經好有牙力。屆時香港要復宋也好,要自立為國也好,香港有了自己的歷史,就如一個以子脅婚的女人,必令中共一身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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