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幾隻貓貓狗狗來虐殺去證明自己的不尋常,也許是他們迫不得已的最後幾步。誘拐,擊暈,然後一刀一刀的剖劃下去,將血淋淋的腸臟都翻個外露。一般人認為做不出來的事,想要被理解的人則刻意為之。這是因為他們不可救藥地希望自己的痛苦可以得到正視,有破壞常規,或是表現自己的獨特的傾向。
只要經歷過痛苦,任何人都會變成不尋常,但一般人沒有經歷過,也就會覺得不尋常是怪誕而不可理喻的。譬如自命正義的蝙蝠俠,直至最後也還是無法明白,何以瘋狂在小丑的眼中就如地心吸力,人只須被輕輕一推,就會發狂。另一方面,一般人要用別人的不幸去裝飾自己的不幸,也要從別人的可悲之中學習自愛,於是又有了互相關懷這回事。人對於人的痛覺,本來是很遲鈍的。人與人之間大部分的所謂關心,都是消費他人的痛苦,多於分擔或是同情。所以渴望被安慰被憐憫和得到幫助的人,最終都會淪為一陀蘇州屎,使人生厭,因為這世上根本沒有人喜歡接收他人的負面情緒。
這種人性的本質,連精神科醫生也不例外。小時候,我以為既是醫生,想必是相當有耐性的,但那些刻在牌匾上的仁心仁德終究只是虛妄之言,醫生嘛,也只是搵食而已。對醫生這種認識,在轉換過醫生之後都沒有幾多改善。他們那副「又是如此」的隔靴搔癢的嘴臉,比以消費他人痛苦為樂的三姑六婆的還要難看。假如病人跟醫生說,不如你先把我曾經抒發過感受的文章都看一看吧,斷言拒絕,是毫不令人意外的答案。有時候我也真想掏出一柄刀,使他感到驚慌和痛苦的滋味。簡而言之,醫生能幫助人的,只有藥,我要藥,就得花上千元去捱過他不屑了解我的冷漠,於是我乾脆不去了,因為我不需要藥。
何況,不夠富有的人是沒有資格獲得慰藉和治療的。跟私家精神科醫生傾偈,秒秒鐘都是錢,開藥又額外收費,他們是難以高攀的聆聽者。就算你不求助於他們,只求他們發一封轉介信,情況也只有更壞。求助於公立醫院,一如腎病病人等待換腎一樣,要有緩急之分,你不瀕死也不會輪到你換。
因此,在還沒有瀕死之際,你跟別人說,你想要一些空間,你想要一些藥物,你想要一些理解,不論是醫生還是路人也會覺得,你看著也不見得活得艱難,所以不跟你談。被忽略的人,直至被重視之前,也是只有被忽略的,因為看著還很健全。直至痛苦再也無法承受,直至真的捅出看得見的暴力,犯下無法彌補的罪行,世俗對不正常的定義終於得到認證,一般人才會想到,當初那不尋常的人提出過的種種。然後經驗老到的醫生因為見怪不怪,不會自責,也就繼續濟世為懷,見不慣大場面的家人親友,就會因為事情超出他們所能想像的而感到晴天霹靂。 不尋常的人與傷害他人的能力和設計迷陣的智商一旦結合,小說常見的連環兇殺就是極致。
我是想要保護那些隨時會被我傷害而又不知道他們正在將自己推往被我仇恨的深淵的人的。斷絕來往,是最安全的方法。因為要帶有極度反社會人格的人與一般人共存的代價,結果只有互相折磨,這點我自小就知道了,可是我無法獨立,因為現實的限制是我沒有錢。而與人斷交,對一般人而言,又總是一種很大逆不道的行徑,不可能為世所容的行徑,於是一般人無法接受。一般人不放過我,硬要將我擠進他們溫暖的世界和團聚的節慶,我也不可能放過他們,放過自己。
因為每逢月圓,人狼被美好的月色輕輕一照,就會份外冷血。刺激從來不須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