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大陸人受難,香港人跟香港左翼,當然是支持香港政府挾香港人的名義撥款賑災的。因為在他們眼中,救濟跟香港人「血濃於水」的大陸同胞,是順理成章和勢在必行的舉措,不捐就是鐵石心腸,就是冷血的撒旦化身。
一堆喜歡脫離現實地鋤強扶弱的人,和一堆沉溺於「自瀆式行善」 的人成為最合拍的好夥伴,是個不難預期的結果。「自瀆式行善」並不是一個難明的概念。簡而言之,好此道者不去理會宣明會從善長捐款中抽取多少用作行政費,不理會街邊行乞的是集團式經營,不理會千里迢迢到山區派發文具跟玩具有多擾民,只求施捨他人來滿足自己一剎爽快的行為。物質生活落後或是遭逢天災之害的人們,都是富裕的他們消費自己廉價同情的絕佳對象。樂善好施的前者,重視的是表現悲天憫人的大愛,實踐詩人杜甫的濟世為懷抱負,慷慨解囊的後者,重視的是跟悲慘世界的人拉一點關係來建構自己對普世價值的認同。所以,善款和物資到了當地,會落入誰的私囊,會被誰上下其手,他們根本不會深究。不論是行善還是辦社運,只要動機是善的,出發點是好的,收場多慘澹,也可歸類為一次接一次的勝利。
以擁抱世界為理想的人,認同幫助大陸災民的行為,完全不教人驚奇。縱使香港政府的財政獨立是明文寫清了的白紙黑字,在他們的邏輯裡,法理不外乎人情,卻更是常識,行善和積德,才真算偉大。既是偉大的壯舉,就不應被現實又庸俗的框架羈絆。這道德的高地,佔了就是霸權,任何人都是相對兼絕對的無情。往昔,當這群頂天立地的大善人被問及,為何香港要花閒錢和閒心包容和關照大陸人,卻不給予第三世界的人同樣待遇時,他們會喊中港一家,理應份外互愛,可是,這種說法在現在卻已經漸漸失去說服力。因此,近來甚少肆無忌憚地呼籲大眾要體諒大陸人的他們其實是學聰明了,只是到了這些時刻,一為四川募捐,立刻就原形畢露而已。
而可愛的香港人,固然是冷漠的,用「人情比紙薄」來形容他們,雖不中亦不遠矣,但關鍵是,冷漠並不等於他們不會行善。香港人行善,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富足和樂善好施,安撫自己無法向上流擠也仍然比下有餘的黯然,以及讓自己滿足於感覺上幫助了弱者的快感。他們捐錢的心態,某程度上,跟他們每週準時出席教會團契跟弟兄姊妹圍威喂的心態是如出一轍的。在溫和親厚的氣氛中,他們可以忘卻在工作的時候害過多少人,拋下爭奪合約時的不擇手段,在高唱聖詩與分享見證中找到心靈慰藉。
香港人的偶像李家誠也是這樣的。他剝削員工,減省開支,以謀取暴利,卻不覺得自己不義,因為處處都是以他名義興建的建築物。李家誠富可敵國,走高檔的偽善路線,中產不能與他匹比,則走合乎經濟效益的偽善路線。只要繳上薪金十分之一的無私奉獻,就可以支持這個自慰俱樂部的營運,只要看完深夜播放的扶貧廣告撥撥熱線,就可以保障自己的偽善可持續性,這自然是物超所值的。
立法會的主流中,絕對不乏以上兩類人。所以,撥款賑災通過與否,自然是設不得賭局下注的事情,因為開大還是開細,在搖骰之前,早就成了定局。「香港人洗香港錢」跟「見到綠燈先好過馬路」一樣,從來都是假大空的廢話。但幸好大家都很習慣聽假話,做假事,不是視而不見,就是張腿遷就,更樂於讓孩子適應這種生態,所以,整個社會自然就不覺得虛委虛偽是一件很格格不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