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了支聯會舉辦的六四晚會,化身成了報章頭條照片裡的一點燭光,「愛國愛民」的標籤馬上就會附在參加者的額上。即使你說你到場但不喊那句極具爭議的口號,你到場只為以記憶對抗遺忘,但是,中共洞悉人心,則會清楚香港還有數以萬計的人還是司徒華的擁護者。中共不怕千千萬萬個司徒華跟支聯會,它只怕一個敢於抗暴的孫中山。當我們依然停留在愛國的框框裡,實際上也就是繼續賦予著這個無恥殘暴的政黨傷害我們的權力。
平反這個字眼本身就需要被糾正。平反是無權草民跟父母官喊冤時才會用上的詞語,今時今日,理應不再被派上用場。當世之人,都是生而享有民權的,自由也不是中共賞賜之物,而是大家該自行爭取之物。平反即是要求中共重審案件,承認有領導人犯過錯。誰能平反?就是執掌司法之名的單位。喊平反,就是承認中共是掌權者。
其實,平反是早晚的事情,中共犯下的每件罪行和被誤扣帽子的走資派都一一重新定性和評價了。人去茶涼,鄧小平也沒有毛澤東那樣至高無上。當這一刻的統治者要維穩,拿鄧小平「以穩定壓倒一切」的決定祭旗,根本毫無代價要付。有人以為中共會因此負上更多惡名,但人人都說以往的錯誤只是毛澤東的錯,把全部責任推向某一、兩位當事人。要徹底抗暴,就得把暴政推翻,把共產黨模式和專制思想縱容個人的權力膨脹這問題的癥結釐清,而非成為縱容的一分子,任中共繼續犯錯,繼續平反。
其次,悼念六四必須去除大中華意識,要去除,就不得繼續走進維園。六四事件是違反人性和普世價值的,因此,以世界公民的身分思考,它的性質就跟國際間任何一件發生過的罪行一樣。若我們年年把六四掛在口邊,也應把其他不義政權對人民施加的暴力也給予同等對待。然而,我們只是一個香港人,按常理,心可以懷有世界,行動上卻無力逐一擁抱。香港人偏袒了「自己祖國的事情」這麼多年,說穿了,還不是國族主義和血濃於水在作祟。
事實上,不少本土派如今提出不去六四晚會,並不代表他們忽略了這件事,也不會再追究這件事。他們要求的,正正是一種新的、更符合港人的、更切合普世價值的悼念模式,是一場脫離愛國枷鎖的悼念活動。所以,由支聯會壟斷了的悼念活動,他們抵制,甚至呼籲其他人一同抵制。但是,這抵制並不是消極抵制,而是另立爐灶,以不採愛國為前提的模式繼續向中共表達抗暴的訊息。不去六四晚會,是為了與中港連繫割蓆,表現自己的本土性和世界公民身分。
每項改革在開始的時候都得是激烈的。天秤側向一方,要把它導回中庸的人,難免得用力地坐到另一邊去。魯迅也言,就算只是想拆一扇窗,也得把事情鬧得像把屋子都拆掉那麼大,人們才會意識到其實拆窗只是小事一樁。本來,愛國無罪,愛國可以是等於愛中華文明而非愛黨,但這概念於多數人而言依舊模糊,而支聯會堅持引入「愛國愛民,香港精神」的說法,用心就更叵測。部分本土派要下猛藥,只為製造反共的先聲,好使香港民眾政治意識抬頭。到最終,當所有愛香港的人合流壯大,以世界公民自我定位的真正本土就會形成,其時不再被愛國愛黨騎劫的六四,必然會繼續佔著重要位置,這點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