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發抗共,重塑六四
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香港連場示威遊行上演,港人罷工罷市,行動規模龐大,與他國首都北京學運遙相呼應。其時香港九七脫英入中之議論,大局已定,港人憂心忡忡,彷徨無助,學生的下場,正好成了代替港人試探中共底線的實驗結果。因為如此,推人送死必有果報之夢魘,盤桓維港兩岸上空二十五年,而六四亡靈的血肉,也隨之而硬化成為港人的集體疤痕,偏執長存。
港人關心六四,只不過是目擊身邊有人遇害,於是防衛自保機制立刻條件反射,僅此而已。其關心緣於同病之哀,緣於虧欠之情,與愛國與否毫無關係,以為港人愛國心熾而群起發難的,都是白癡。他們恐懼呼喊,只是因為發現中共蘇維埃本質不變,而英國卻將留下一聲拜拜,遠去這都市,不再為香港斡旋到底。而他們急急移民,也只是因為想像到過渡九七之後,自己也要成為中國人的一部分,淪為中共刀下的一塊賤肉,任其宰割,小生怕怕。所以關心和悼念六四,從一開始,其實就是建基於港人恐共情緒多於一切,斷非所謂顧念同胞的民族感情使然。港人跟中國人,僅因為香港主權移交而成為命運共同體,建不建設民主中國,不在港人的考慮。這命運偶爾的交織,是人禍,是社會去政治化的後遺,是港人極想逃避卻尾大不掉的「蘇州屎」。這個薰漬英治文化百年的城市,心底裡都非常明白,走反文明的回頭路,與社會主義國家接壤融合,以小小特區的新身分委曲一方,根本難於上青天。
六四事件是港人的集體回憶,是建構港人身分認同的重要一章,在港中矛盾激劇的此時此刻,發掘和理清「何以港人要悼念六四」的原因和脈絡,就顯得史無前例地重要。六四之前,港人僥倖以為中共正在改進,世界也在觀望中共倒台,但其非人一面,終在殺害手無寸鐵的平民之時表露無遺,於是港人更加珍惜殖民政府的文明管治,甚至含淚懷緬。時至今日,港中衝突究其根源,也是因為本地風習與黨國文化無法並存,中國移民搶掠港人應享資源。縱容中國施暴香港的香港政府、泛民政黨以及支聯常委,繼續說服市民包容屎尿文化,繼續呼籲人參加由愛國組織舉辦的六四晚會, 則全是助紂為虐的幫兇。若要重奪港人失落之地,大家必須抵制憑六四起家卻要大家愛國的支聯會,傳揚八九年冒雨上街抗衡中國的反共旗幟。這場民運是使港人戀戀英治的導火線,大家對待它的態度,更是扭轉香港亂局的穿雲箭。
抱持建設民主中國的心去憑弔烈士這種思路,是徹徹底底的歪曲歷史。六四是一場人道災難,港人服膺普世價值,加上東方之珠因中共強硬姿態而慘遭毒手,毋忘六四自然有理,但支聯會是導人向惡的寶藥黨,葫蘆裡賣的是愛國方丹,多食無益。六四是港人命運自主的標誌,而非全民盲目愛國的圖騰。悼念六四,薪火相傳,應自立門戶,由認清歷史開始。
癘毒惡菌,支聯為根
支聯會沒有騙香港人。起從第一次六四晚會,它就開宗明義告訴了全世界,它是來代理大家去支援愛國民主運動的一個聯合會,而非為香港民主而誕生了。所以在中共外圍黨員司徒華帶領下,支聯會及其支持者又是捐款又是身體力行支持著的,是一個從來沒有被隱瞞的建設民主中國夢。按毛澤東對大鳴大放的說法,支聯會玩的從來是陽謀,而且它誠實得童叟不欺。
支聯會成立至今從無貢獻,卻得享光環不滅,歲歲有今日的待遇,全賴大家的忍讓體諒,寬宏大量。支聯會心繫中國,要求釋放的民運人士,永遠都只是中國的民運人士,劉曉波、李旺陽、譚作人等等,香港面臨滅頂之災,它don’t give a shit。支聯會口講民主,卻擁護中國大一統,從不聲援西藏新疆自中國分裂出來,獨立自治。支聯會每年都講「追究屠城責任」,卻是廉價的空喊,從來沒有成功脅迫中共認錯。支聯會以「結束一黨專政」為綱,但在現實中也不過是跟所有平民百姓一樣,漫無目的地空等中共解體分裂。由此可知,靠支聯會去改變中國、平反六四,顯而易見的是,廿五年虛耗了,油水榨乾了,結果事功不彰,成效歸零。然而,大家卻仍然奉支聯會為圭臬,每逢六四就擠入維園,默默高舉白蠟然後默默刮清蠟淚,最後若無其事地散去——助養寡廉鮮恥的組織,為它造勢籌旗。
有人必然會說,這個組織,無論如何總算守護了市民對六四的情懷,無功也有勞。但事實是,支聯會和民主黨愛國多於愛港,散播「中國有民主,香港才有民主」的癘毒,阻礙港人插手香港民主甚至中國事務,以一場場年復年舉行的惡俗表演困綁信眾,才是香港變天的頑強羈絆。支聯會將六四和愛國炒成一碟上菜,去年還無恥得以天安門母親丁子霖都看不過眼的一句「愛國愛民,香港精神」為標語,拖延港人由大中華主義轉換至本土主義的演化過程,眼中始終只有中國,而無香港。支聯會常委蔡耀昌之流,聯同何喜華施麗珊等人,為來港新移民爭取移民在世上任何國家也不配享有的權利,搶掠香港資源,更是賣港賣到神經病發的表現。
癡心錯付支聯會,轉身落得一場空。中國已由中共把持超過六十年,愛國已經跟愛黨融為一體,難分難解。口頭迫人愛國而從不以行動反共的支聯會,與建制派根本只是互為表裡的好拍檔——揭開「戰鬥到底」的表皮,台上站著的只是一群無德之徒,為中共塗脂抹粉的禍港政客。支持支聯會的良心市民,多年來習慣有人代為發聲,踐行正義,卻因為過分單純善良而遭到蒙蔽,結果不單民主中國無望,連自由香港也白白斷送。港人悼念六四的熱誠,不可再由得支聯會透支。停止參與維園晚會,就等於減少支聯會的民意支持,打破它神聖不可侵犯的偶像金身,掙出愛國愛黨的圈套。 支聯會的地位,由所有以為有這場騷總比沒有要好的人賦予,必將由察見其朽木不可雕的覺醒者親手禠奪。
前人作孽,後人埋單
香港問題的癥結,在於一日偷渡,一生偷渡的心態。偷渡的人,從中共魔爪脫逃,人生最大目標便是上岸乾身,謀求安穩,其他甚麼都沒所謂。因此,當他們的子女——自出娘胎即長於岸上不涉泥水的新一輩,追求基本生活以外的理想,捍衛地區文化和風土文物,在他們眼中,就成了一群浮躁得教人難以理解的反叛少年。
但他們絕對不是反叛。作亂造反,多數是無理取鬧的,但香港的後生,「生事」都有十萬個理由。上街,是為爭取香港普選,遊行,是為支持同志平權,驅蝗,是為響應本土意識,每每字字鏗鏘,步步有理。香港後生漸趨政治化,歸根究底,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香港正在衰亡,而只知上岸的上一輩,對救亡毫不關心。
今日香港有如八級火場,烽煙四起,是上岸者闊佬懶理消防安全,任得閘口中門大開所致的。地產霸權導致香港樓價破頂,平民無力置業,無條件結婚生子,是安於收租做小資的上岸者留下的孽報。甘於民主回歸,默許中國殖民香港,也是政治冷感不問世事的上岸者種植的惡果。跑上北京要求中國開放自由行的,是人脈廣闊的大商人,瘋狂歪曲香港生態去迎合大金主的,是有舖位揸手的中小業主。這批人都極度邪惡,自私自利,但單隻手掌拍不響,沒有同謀縱容,這批人是無法配合中國侵略香港的——上岸港人,就是犯人。他們擁有少量資產,有樓收租,甚至長俸在手,自以為無辜。最怕的是局勢動盪,一夜變成負資產,最盼的是五十年不變,願望日日是牛市,直至他們百年歸老,得享晚年。
香港今日的水深火熱,是所有上岸者的共業。上岸者惡貫滿盈,老屎忽雞犬升天。他們歌頌香港百業興旺,機遇遍地,處處黃金,但花紙底下,中興道銷,灰黑一片,全是蟎垢。中國自零三年開始泵進香港的油水,泵是泵了,但八零之後和未上岸者,一滴也舔不到。可是,人工升幅渺微、物價車費暴漲、居住環境變壞、上車創業艱難等等十分人禍,他們卻是無一可以倖免於難,猶如燔祭羔羊,全部墊底。香港社會向上流動的空間,分明被已經上岸的塘邊鶴灌塞了紅毛泥,客觀結果,就催生了一個又一個救火的少年受命臨危。
這將會是一場世代之間的生死鬥,不見血不終止的階級廝殺。天道周星,物極必反。無法上岸的人,洞悉香港困局日深,對既得利益者的怨恨也會日深。屆時,他們往那盤根錯節的岸上蔓藤迴刀一斬,擊潰香港中產的空中樓閣,再擺出不惜玉石俱焚的姿態,挑戰染紅香港的外敵,驅逐充斥香港的中國人,小島必然會陸沉,而岸上居民百萬,也必將公私塗炭,無處容身。 因為沒有包袱的人,是最無畏無懼的。即使不諳武功,沒有武器,既已舟楫路窮,蓬萊無期,他們會存最後一口氣,抓著曾阻礙他們改變世界的敵人,哪怕本是同根生,也要封喉插眼,把他們往死裡打,打到永不超生,以洩自己心頭大恨。台灣電影《賽德克巴萊》有句經典對白,「如果你的文明是要讓我卑躬屈膝,那我要讓你看見野蠻的驕傲」,其桀驁不屈,可以服人。代入香港處境,對白大抵就會是「如果你的上岸是要讓我一生為奴,那我要讓你看見年輕的驕傲」,更加彪羈,更加勇毅。港人登岸無望,失控之日將至,岸上君子最識時務,將來見風轉舵,順勢而為,記得及時。
刻日自治,重建香港
「大家都是新移民」之說,是香港的緊箍咒。從來國家的聚散,疆域的形成,就不以種族、膚色、語言劃分,而是以歷史發展、社會文化和經濟利益等因素為本的。所謂同文同宗就非同國同城不可,都是政治家蠱惑愚民,信口雌黃的把戲。 故此翻揭歷史,為了擴大版圖和搶奪天然資源,當權者往往可以不顧一切的高唱民族融和大一統,硬生生的將文化風俗風馬牛不相及的鄰近國家納入自己勢力範圍。中華人民共和國往藏族人身上強貼中國人的名牌,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而當意識形態漸行漸遠,或是自成一國才有利現實,再親近的宗族都會大條道理的裂成幾塊。譬如西周平王東遷之後,諸侯就無有顧念「大家都是周朝臣」的賓主之誼,開啟了五百年間,篡弒頻仍無有止息的春秋戰國時代。
如此一來,中國當日堅持收回香港的野心,和今日促進兩地融合的惡意,也就不言自明。鄧小平談一國兩制的時候,早有打開天窗,只是舊時港人專注謀生,又受到民主回歸派唆擺而無人留心。他曾經講過,「香港之繁榮穩定與中國發展有密切關係」,因為落後世界需要先進城市扶持,在地理上,香港這條小龍又比台灣近,自然成為中國的不二之選。根據《南京條約》,根據《新安縣志》也好,都是為了附會政治需要而動的手腳而已。收回覬覦良久的香港,說到尾就是為了利用香港經濟經驗,在中國複製幾個香港,以及為中國提供資金、人才、技術等等資源,好使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九七之後,中港區隔漸被打破,為逢迎中國人,為賺取那僅僅佔本土生產總值百分之三的錢,香港付出了巨大得無法估量的代價。昔日的東方之珠,其經濟結構被自由行壓得爛碎,其旺區被隨街便溺的排泄物污染成一個狗廁所,其大街小巷則被做大做闊,淪為中國四十九個城市居民買賣日用品的巨型超市、奶粉集散場。而在一簽多行政策落實後,假旅遊之名,香港更被劃入了深圳人的一小時生活圈,床位、學位、單位甚至地鐵上的坐位,港人都得與中國來客競爭,成為自己家園的弱勢。本地小朋友,為了所謂前途,背棄母語,趨附普教中,本地大學生,則因為中國留學生而喪失資源,升學無門。中國惡俗的平民文化披著文化差異的羊皮,擾亂本地公社會秩序,共產黨禁絕香港民主選舉的舉動和官場黑幫文化的滲入,更在在扭曲著港人的言論自由。這個自以為崛起的大國,在香港大動脈狠狠割下的創傷,已到達天價銀紙也彌補不來的程度,而港人卻有如待罪之身,一聲不響。
香港與中國的歷史,從一八四一年起各走各路,已經超過百七年。就是出於善意,幫助鄰國,單是改革開放時期的援助,也已經仁至義盡了。今日南來的中國人,不再是願意被香港同化和吸納的一群。他們數量激增而質素暴降,是幾百萬自視極高,而且認為香港只是中國附庸,所以賤視香港文化的新中國人。就算香港是一個移民城市,也不可能將他們通通接收。香港的核心價值和社會文化,過往得到逐少逐少從人間煉獄偷渡來港的人服膺而且尊重,這是香港一直能自外於中國,兼得華洋精粹,在國際間如魚得水的原因。香港是混血的王子,是獨立的政體,也有獨樹一幟的城貌。香港差的,只是效法台灣建立本土論述,在政治上隔離中國,重掌自己的命運這關鍵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