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通電路，永遠無法閉合

最近政府為二零一五至一六財政年度預算案賣廣告，以市民關心日常飲食為喻，引導觀眾認同驟聽很合理的假設，認同關心得晚餐食乜就應該關心埋政府點用錢。這廣告要帶出的意思，本來正確不過，但事實上，在香港人心目中，小生活與大環境，從來是兩回事。

當食水都有鉛毒，而政府無意認真解決，香港早已不是宜居城市。富貴的，為保長壽，首先當然是離開香港。但離開香港，也許影響生意，所以他們得留。於是他們去購置樽裝硬水，阿爾卑斯山的，有汽或沒汽的也可，而食物必選有機，只要不是中國出品，只要相信citysuper也可。

然而這終究不是平民可以攀附的層次。假如只是基層或中產，為了無毒飲食而背負額外支出，小數只怕長計。為應對鉛水，購買傳銷公司的高級濾水器，ISO9001。為應對劣質菜肉，購買萬寧屈臣氏橫佔了幾排的補給品，從A食到E再加鋅。為應對因為北方污染而變差的空氣，再購買淨化空氣的機器跟殺菌的吸塵機。本來這些錢，可以花在小確幸式旅行，例如到日本，享受別人那些一開水龍頭就可以直接飲用的健康簡便，但生於香港，小生活，就是這樣慢慢遭到大環境的惡化而慢性消失。

從飲食健康講起，自然難免講到生活質素的轉變。囍帖街沒了，星光大道沒了，想那些不是閒來無事就會去的地方，沒事。然後過境巴士變多，地鐵年年加價，想那些不算是極其顯著的增幅，又沒事。咬緊牙關，嘴含獅子山精神，似乎一切就會迎刃而解——即使大家都知道，獅子山精神只是精神科藥物，麻藥吃越多，人只會越不清醒，比鉛水更可怕，大家還是低頭，一再低頭。

這時候，較為熱心社會事務的人會說，所以你要投票，改變香港，特別是要投給強調不談政治那些，因為他們著重民生。而你明知道，政治跟民生，一如廣告所言分不開。又或者，較為熱衷激烈改革的人亦會說，所以大家要革命，要建國，要從政治著手，重奪小生活。而你明知道，革命是需要群眾基礎的。

我非相信群眾革命那種人。但香港的群眾基礎，也必須顧及，那就是抗爭之時，要向港豬申請不反對通知書。他們不參與，不緊要，反正他們不是關鍵少數，不會決志，捲了進來也只是扯後腿，陀衰家。然而他們終究是民粹的泉源，走得較前的人，跟這些同路人是劃不清界線的。你佔領，他們說阻路，你有意見，他們說是分化撕裂。只要你自命驍勇，敢在街上講政治，你就會發現自己力量的渺小，和阻力的巨大。接觸普羅市民多，就應該換得一個易明的教訓：我們永遠不能低估愚蠢和懶惰的力量，當他們聚在一起，例如香港。

結論是，這裡是香港，這裡小生活的難過，最終只會令人變得麻木，變得頹廢，連命也懶得要。就連我自己，也逃不出這種心理。晚上附近改裝車頻頻飛過，吵得莫說是安眠，直是無法入眠，於是我報差館，任警察處理。起初，他們接了電話，後來，我發現999成了有如寬頻跟保險公司的熱線，長響，如入無人之境。錄好了的聲帶，一直要你等待，不要收線，但等待的盡頭，也是收線。我想過拿把菜刀跑出出路，但只是想。擾攘一輪，我沒有甚麼升級行動，我選擇了逃避。

我有這種惰性，香港人也自然有。這些都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改變。他們會去California買course，也會關注亞健康，可是他們不會起義，只會在續車牌或是報稅時想到政府的功能。人類世界，有一通電路，永遠無法閉合，那就是小生活和大環境的關係，除非他們觸了電，送了命，有了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