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嘅價值,在於觀察然後整理分析,最後根據結果推出合理解釋,而政治家嘅功能,則在於吸收社會各人意見,審時度勢,權衡利害,提出最佳路徑。兩者如能相劍合璧,民族大業就已經做好三分之二。
呂大樂認為「香港意識不易講」,原因有兩個,一係當時香港主體意識尚未堅實如目前,二係學者本人能力未及,無法連點成線。所謂Hongkongness,扼要言之就係與世普遍之自由追求,以及紮根香港之文化生成。前者,馬嶽文章以「實踐的共同體」描述,略為保守,但選詞準確,而後者,只要細讀香港歷史,配以香港文化研究成果即可見樹見林。民族文化,必然有普遍之處,故此前人只睇到香港人同中國人以及世界公民之類同,忽略香港民族源流,輕視香港之獨一無二,自然睇唔出Hongkongness。
喺香港互助互愛,就係香港人。好多人以為,香港人係因為中共大敵當前而團結,唔知Hongkongness早已根深蒂固,而共同體之凝結過程,其實從來唔需要敵人。所謂階級鬥爭同敵我矛盾,只係一盤散沙嘅無產階級至需要嘅生存指導方針。中華民族一說之所以有市場,係源於滿清帝國晚期少數革命者視滿清政權為問題根源,而生活困苦之廣大貧民又目不識丁,目光短淺,輕易受主流輿論影響,驅除韃虜自然就成為最易入口嘅口號——中國人無法透過文化優劣去辨別他者人格高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類講法,自然風行一時。
滿清政權終結之後,中華民族已經取得勝利,所以曾經同心對付滿清嘅各路人馬,又再為自身利益而大戰,所謂列強欺侮,反而成為割據軍閥爭奪支援嘅合作對象。英日同盟本來有望穩定東亞局勢,但擾攘一輪,日本軍國主義抬頭,傾力對外擴張,結果中華民族又忽然有共同敵人,而恐懼共同體又因緣際會,再現於中國。當時,國共兩黨停火,既符合蘇聯意願,亦順應中國平民希望,所以就算唔出現西安事變,內戰最終都會停火。中國人社會只有宗族文化,戰亂一起,宗族無力保護個體,個體又缺乏信仰寄託,全部無主孤魂瞬間陷入生存危機思考,慌亂之際,見人就癡埋去就係最佳自保方式。所以,要研究恐懼共同體之操作及發展,近代中國乃係最佳對象,事關共產主義之所以喺中國屹立不倒,其來有自。
然而,共同體要長遠經營,絕對唔係靠樹立外敵,而係靠內在發功。有小共同體者,本身就已經有共同體自己嘅特性,內部情感亦緊密相連,民族想像,只係為眾多共有相同理念及民族文化嘅小共同體,再添加一重更有效嘅保障。民族需要國家,需要政府,係因為自衛需要資源,需要武力,但當民族成為國族之後,國族之中缺乏道德觀念,缺乏互助互愛精神,其實最終想像都會僵化,繼而死亡。國族想像要生生不息,既要靠學者嘅詳細分析,亦要靠球迷嘅狂熱支持,但最重要嘅係每個個體嘅自我光復。
支持香港隊,勝負唔重要,絕對盲目,但當香港人已經唔再冷漠,咁就係鄰國勝利球迷永遠追唔上香港人嘅地方。點解大家唔再係勝利球迷?點解大家唱榮光會唱到落淚?因為大家會感動,會真情流露,具備咗成為民族嘅先決條件——人性。光復人性,至有籌碼講對抗強權,光復人性,至有需要講國族建構。自己都未收拾乾淨,自己嘅小共同體都鞏固唔到,光復香港只會係遙遙無期。同樣道理,習近平空談人類命運共同體,目標遠大,但佢連相對小型嘅十三億人共同體都未處理到,全人類嘅事,根本有排都未到佢理。
日本文化之中有個概念,稱為Ikigai,意思係存在嘅意義,亦即光復自己。要光復自己,有四樣嘢好重要,分別係認知到what you love、what the world needs、what you can be paid for同埋what you are good at。人嘅一生,如果可以集齊以上四樣嘢,咁就會更接近快樂,更接近圓滿,但如果一樣都建立唔到,咁就只配浮沉於無邊苦海,自怨自艾到老。要學識愛嘅意義,要知道世界需要啲乜,要培養值錢嘅能力,同埋發掘個人專長,都係要有付出至會有回報嘅事,起步艱難,但唔起步,就永遠唔會有進步。只要開始去搵Ikigai,光復自己,就會有能力光復其他人,以至自己所身處嘅香港,為共同體出一分真正嘅力。
講完一輪,馬嶽所講嘅「實踐的共同體」或者都係好抽象,如果用返人話講,我相信可以咁樣理解:Hongkongness is on its way,只要大家精進自己,分工合作,互助互愛,永不放棄。
只有實踐,至會令暫時存在嘅共同體,變成永垂不朽嘅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