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光顧過兩次整骨院,全身骨頭略有整治之後,坐姿不當,成了自己份外注重的事。二郞腿蹺不得,腰當端正,肩要外揚,胸膛非挺舉不可,結果坐,比站着還要疲累。
就像走進地鐵車廂一樣,坐,比站更悲哀。關愛座它本名,是死亡之座,跟關愛他人,毫無轇轕,如地獄一樣,是留給受審判的人的。青年不該坐,是因為骨中藏氣,軟不得,不同老者骨質早已疏鬆,膊頭早已乏力,行將就木,不坐白不坐。忍讓的美德,由社會說了算。
然而社會是無理的。坐,然後不讓,本來不應有罪。有罪的是社會。依從它的無理,助紂為虐,就會成為待罪之身。
我想,老者已經連懶腰都不會伸,連頭也不會搖。他們受不了體內燒出啪啪警號,也不會再聽到。再者,聽到也沒有如何了。我想,救治,連醫藥費也虧蝕。自己造的孽,當由自己承受。透支了他人的天清氣朗,自然得承受那世代撕裂的暴風雨。我想,一坐一讓,其實只是開始。
世代脫節,早就無可挽回。我知道一切敗象都會逐漸浮泛,無窮後患都會化成報應,到了二零一五年八九月,即是雨傘革命失敗快將一年這些時候,某些事竟又像《大時代》重播那樣,我也不感意外。譬如,那早已脫離民眾和現實的民主黨,仍自詡為民主改革及支持者的民主黨,又死而不僵的,爬入密室了。
密室之中,你可以想像,他們在談「佔中」,即使它從來未有發生。曾經投入過,付出過的,都不會使用這詞語,但他們使用了。他們也許也在談外面青年很暴力。挨過警棍的,灑過血的,也只會形容那是武力自衛,但他們自閉於政治老人院之中,不理,只為自己的政績,塑造合乎他們利益的歷史。
你去質疑他們吧,他們只會說,各自表述是自由。而流連中共掌心之中,循中間道路尋覓缺口,是大仁大義,中門大開,也是應分之宜。
步出密室,你可以看見,劉慧卿意氣風發,而只能以飯盒會牽引和約束同路人的公民黨梁家傑,無可奈何。西鐵車廂,好些人抬目看,看着劉慧卿喜不自勝。乘客都在想些甚麼呢,大概是,「啊,這次不是何俊仁了」吧。畢竟,毋須閉眼誰都看見,民主黨就只有這兩個嘜頭。其餘區某羅某鄺某,不過是粉飾老人院的廉價畫,掛於陋室一隅,等待步入各自的風燭殘年。這些掌權的老人,早就失去當日站在前線的魄力,卻又怠惰得不願像李怡那類老者一樣,暮年猛回頭,同敲警世鐘。不死,實在不知何為。但是,又總有人願意守候於燈火欄柵處,相信談判妥協,相信黨內改革,相信擬來擬去都未擬完的擬年輕化。人到中年,還能心存天真信念,可愛。
其實正如人越是懶惰,越活得不知所謂,越會提倡健康重要,老人越戀權不去,越會高談闊論年輕化,而社會越是道德扭曲,亦越會要求青年讓座。民主黨之流,是政壇的代表,逢青必貶之類,是民間的代表。他們都遠離正軌,不思進取,卻又自以為明白事理,總是一臉傲氣,自高自大。但步步走來,城市沿途風景,到底是誰人規劃的,他們永不面對。事已至此,畀人踩到上心口,你要不要學民主黨的區某羅某鄺某,守株待兔?若真要學,我建議你問道於鄺某,起碼他沒有乾等接班,識得另闢蹊徑,寫些狗屎垃圾,續命維生。
無病呻吟,都只因為心怯。我怕十年過去,沒了雨傘革命,更不消提香港曾經重光。我怕青年心雄而志不堅,甘心讓座,甘心退下火線。那時,誰還有嘴,還有筆,去寫香港的歷史?那時,大靈異會成真,呱墜孩童,都會以為某年九月,中環曾經茱萸插遍,一片火紅。你早已纖維化的大腦會記得,是菊黃,但未來將會告訴你,黃即是紅,藍也是紅,顏色一家親。
你選擇忍讓。你怕遭人白眼,怕網絡公審,怕燈蛾撲火,灰飛煙滅。於是你退。你發覺自己早就走到路軌之際,走到斷崖之上,只差一步,就會粉身碎骨。而你屏息靜氣,自命理性,竟然仍然以為忍讓是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