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蕙禎重提民主回歸論,黃碧雲竟以最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回應,質問他人父母當年何以不去反對回歸,質素又見新低。難得的是,竟然又有人寫了一篇《又罵民主回歸——給你重頭再來又如何》,說到「在八十年代重頭再來,激流漂蕩的浪花中,梁頌恆與游蕙楨做到的,大概比不上一個馮煒光。問題不在能力,在時勢」,更認為梁游等人是以「今天的自造的尺,量度昨天得失」,為當年香港人,即包括黃碧雲等人在內辯護和開脫。
有人動用到了受到時代局限這種說辭,要追究,似乎也真的很難再追究下去了。時代局限,彷彿是攔下批評的最佳工具,因為上一代人遇到,這一代必然會遇到,每一代都會遇到,如像死亡,遲早都找你,你們好命,生不逢時,但也沒有取笑前輩大佬的資格。他們會說,布殊當政時代,國人自然期望奧巴馬這樣的人接替,你回到二零零八年,無人能預視到奧巴馬的無能。他們又會說,蘇聯倒台是無預兆的,即使你知道柏林圍牆倒下,你也不敢相信共產國際大哥大會瓦解。正因為歷史有它的難測,買錯大小、站錯左右的人,也就有了藉口,去掩飾自己的後知後覺。時代局限,至此,確實很有用。
回到某個受到局限的時代,香港前途問題尚未塵埃落定。從大環境看,英美大體上與共產中國未算修好,中國國內又政治動盪不斷,普遍香港人是不相信共產黨的。只看中國,則沒幾多人意料到中共會在廿一世紀顯出強國姿態,因為當時中國一窮二白,中國即將崩潰的說法,無日無之。另一方面,中國更有將要開放的跡象,民間思想活躍,自發聚眾都有了空間,體制轉型也有了可能。再看香港,香港人的生活質素慢慢改善,即使有識少數提過獨立,提過向主權國家購置土地重建香港,提過延續英治,因為沒有人覺得極權統治威脅迫在眉睫,誰都沒有像今日的抗爭者一樣,意識到自己死到關頭,非戰不可。以上描述,應該與《又》文作者所見略同。
先不講我知道不少西方,特別是英國的觀察家早就對於香港的未來甚為擔心,也不講我翻閱過八、九十年代的政論撰寫人多番質疑中共的誠信,這些都是非主流的,maybe。只是,人缺乏先見之明,不代表就可以無恥的以笑遮醜,以「人人都有時代局限架喇」去轉移視線。泛民中人,不少曾經支持民主回歸論,而民主回歸論到底是否社會主流,到了現在的確已經不是最重要的爭議。可是,若果要這些民主回歸論支持者宣稱自己從來沒有私心,而是完全依足當時民意去推動民主回歸,試問他們能否問心無愧?更重要的是,既然視野確實是受到了時局所限,為自己的短視道歉,向因為自己和自己那一代的視野受限而向正在承受惡果的新一代道歉,又是否基本不過?我想要一個答案。
文章提到,今日任職政府的馮煒光當年也曾是關社之人,這事人所共知。而作者質疑梁游二人穿梭時空,是否亦會同樣堅持推動自決,我相信也是未必的,畢竟就連我自己還是中學生時,也是個大中華主義撚,對於香港屬於中國這基本設定,未有思索太多,對於零八京奧,也曾經相當關心。但梁游的能力與見識如何,其實是次要的,因為他們還是後起之秀,犯了錯,肯承認,肯改過,值得原諒。相比起那些擁有政黨資源,深植香港政界經年,但卻永遠不願低頭認錯,黨同伐異則份外賣力的政治人物,梁游的罪孽可算是輕如鴻毛。昔日的熱心志士,來到二零一六年,竟然失節失德,一個挑戰別人家中兩老,一個委身梁振英手下,那麼在能力上怎樣贏過梁游,也不見得有多犀利,除非他是無間道,韜光養晦,加入政府反政府。
今日李飛就是要罵明言,推動自決人士,本質亦屬港獨,香港終審法院,也不過是地區法院,不能自有一套。第五次人大釋法,在我看來,首當其衝的不是青政,而是那些一向心繫中國,但又見風駛舵,間中本土的政黨。他們走盞的空間又少了一大截,少到近乎零,這也許又是一種時代局限吧。一路走來,他們反對釋法又反對青政,支持港人優先又反對爭取獨立,按基本法辦事又擁護一國兩制,但如今已經再無中間地帶可以暫企,因為自古以來,基本法就已經暗藏一國一制的事實。左右逢源從一開始就已經不是一個option,只是有人自基本法起草那個時代開始,就不願面對真相,還好意思說是後人拿「今天的自造的尺,量度昨天得失」。
記得中共元老之子陳元說過,中共的玩法,是鳥籠管治。鳥籠可以大,可以小,只要它仍然是個鳥籠,要閂閘就可以閂閘,要斷糧就可以斷糧,管治是不成問題的。類似形容與比喻,從共產黨元老級人物口中,聽了不少次,共產黨本質上的反民主,其實早有啟示,不是二零一六年的事。陳元已經死了,鳥籠之說是舊話,是上一個時代的人也聽過的舊話,而我不知道這些舊話,為甚麼碰著病患的選擇性失明,竟就促成了某些人口中的時代局限,自我設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