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一聲拜拜早就遠去這都市

今日彭定康來港出席座談會,我脫節,沒有catch up,只見Facebook上有人截圖談論,說起香港人對過氣政客心存崇拜的盲目,批評香港人沒有當家作主的意志。看到這種言論,大概也推測得到彭定康沒有提到甚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言論,反對港獨更是情理之內。

彭定康在中共定調之下,據說是千古罪人,但在不少香港人眼中,他是個好港督。這個差異,令人想起二戰之後,日本民眾對待麥克阿瑟的態度。建立大東亞共榮圈,自視為亞洲優等民族的主張,大抵局限於軍國主義者的世界,民眾有民族自尊,但不至於那樣自傲。然而,麥克阿瑟空降日本,整頓戰後社會,得到成千上萬民眾的擁戴,卻是事實。在日本的時期,他雖然沒有跟幾多個日本人相處過對話過,但幾十萬日本人感激他的寬容大量,寫信給他,送禮物給他,滿懷崇敬,更誇張的是有位老者還告訴他,自己每朝都會向他的相片頂禮膜拜,就和過去膜拜天皇玉照一模一樣。對於日本人的表現,他以「東方人盲目景仰勝者」作為結論,也算是為自己以優越白人姿態前往亞洲履行文明開化使命找到更好聽的理由。

麥克阿瑟是美國好人代表,向日本投下原子彈的也是美國。彭定康是英國好人代表,率先與中共建交的也是英國。對前宗主國代表彭定康心存幻想,以為他會說好話,或是他說的話可以影響現實,難免跟膜拜麥克阿瑟的老人一樣可笑。拿日本人來對比香港人,未免是抬舉香港人,而且文化傳統也截然不同。但同是崇拜,日本人轉化對待天皇的敬意到美國將領之上的,是比崇拜更高的崇敬,這點是只有日本人才有的文化特點,深植於其文化之中,有敬勝於無敬。我有時也希望香港人可以有這種認真,這種虔誠,有貫徹至終的毅力,而非見風駛舵,以不忠為醒目,養成一種自以為游刃有如但事實上不過一無是處的民族性格,可惜事與願違,而我身為香港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九二年,彭定康就任港督一職,在任的時候,我正在讀幼稚園。我所接觸得到的彭定康,因此也不是直接從當時新聞中了解到,但我從他的落區片段之中知道他的形象討好——表現親民,有英國政客之風,而且在行動上確曾為香港爭得短暫的民主,不少人都對他心存欣賞。然而,大家必須要理解的是,彭定康始終是英國人,即使英國人不一定要為英國服務,但他始終是英國的代表。宗主國派到殖民地的代表要做的,不論是十九世紀還是廿一世紀,都是向宗主國交代,為宗主國謀福祉。有時候,宗主國殖民地的利益會重疊,各取所需,例如前者所提供的軍事防衛恰是後者所缺,有時候,宗主國會履行道德義務,在殖民地解殖時期輕輕一扶,例如前者會幫助後者對抗鄰近地區共產黨滲透,但每當衝突發生,宗主國自顧不暇,殖民地價值又未高到非搶不可,殖民地就必然會遭到拋棄,以至出賣。當冷戰進入中後期,東南亞國家戰略價值慢慢減弱,而中共亦不再是敵對勢力,英美即使要在亞洲佈局,最重要的棋子也輪不到香港,向中共示好,選香港最好不過。

英國將香港拱手相讓,自然令人失望,但在中共站穩陣腳,而英國已淪為美國某位孱弱盟友的時代,不拱手相讓,其實也無可作為。就如二戰之後的英國國內財困,國民三餐不繼,那遠在海外的統治殖民地軍務開支龐大而非必要,不可能不放手。彭定康代表英國利益,盡量以有紳士風度的姿態撤出遠東,是他能力範圍內能做的事,就如英國向美國借貸解決戰後財困一樣,見步只能行步。當日坦白得刺破假象的金句,諸如最擔心香港的前途由香港人一手斷送云云,在他而言是隨心之言,反正知己一聲拜拜就遠去這都市,承受後果的不是他本人。對待彭定康,平常心便可,實在毋須吹捧,毋須神化。

不讀歷史,不出家門,導致香港人視野太窄,連彭定康也當作姓彭,更普遍戒不掉西方稱霸以降所形成的面對西人必然低頭自卑症。另一邊廂,探頭出去見過世面的中環精英專業人士又太習慣面向世界,習慣得不以香港人自居,直接跳出宇宙做世界公民,偶爾憂國憂民,其餘時間則自在自得,high tea落club。香港人有腦一批與無腦一批落差之大,放眼世界其餘人口相約的小國小城,應該也是健力士級數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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