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經常有人問及我係咪有意移民。我每次回應,都總會言及白人世界嘅自在,福利制度嘅安全感,可以遠離繁囂嘅可進可退,但自始至終,我從來未認真考慮過避禍而去,一走了之。即使我預視唔到香港民族可以喺我自己有生之年企穩腳步,重新上路,我都希望以無用之身,權充香港覆亡嘅見證人,為世人眼中嘅時代必然,盡道義上嘅責任。移民係理性可行嘅,但呢種良禽擇木嘅理性可行,已經誘發過上一代人舉家遷徙,推動呢一代人付諸實行,我地再做,所得到嘅結果亦只會係世代為禽。良禽之語,終究係一個比喻,我之所以唔願意屢屢聽到香港人自比為禽,係因為我相信我地係有力建立文明嘅靈長物種,更係受過自由平等思想洗禮嘅現代人,昂首挺胸,直立向前,係我地嘅選擇,亦係我地避過淘汰嘅條件。
香港必死無疑,雖則係我最常用嘅社交措辭,但絕處自可逢生,亦係我所相信嘅理念。或者因為我係文科背景,對計算同修復程式一竅不通,缺乏處理理論漏洞嘅能力,因此我只識描述願景,只識閱讀歷史,然後循非理性嘅思維,尋找苦悶嘅宣洩出口。故此,香港嘅本土主義可以行到幾遠,我雖不抱奢望,但始終心存僥倖,期待理想成真。而香港有冇軍隊,同埋香港主流嘅想法支唔支持港獨,對我而言稱唔上為窒礙——何況強權壓迫,亦非只得香港至要面對嘅窒礙。
揭竿起義,軍事力量從來係叫價力強嘅底牌,毋庸置疑。十九世紀,太平天國上無明主統帥,下無服眾願景,單單仰仗農民作亂,就足以同滿清拉成均勢,可見武力之威。然而,以武制武,已非香港必由之路,因為今日嘅世界,唔係十九世紀嘅世界,而中共亦非滿清,郁啲就出動軍隊。舊時代資訊傳播慢而欠透明度,國際關係連繫疏鬆,舊帝國因外來強權嘅有限度干預而得以我行我素,但新時代嘅天命已經歸於互聯網,國際貿易又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政權輕啟邊釁嘅代價不菲,一切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除非中共斗膽喺香港動用大殺傷力武器,敢於挑戰西方文明人道主義,否則任何鎮壓方式都唔會上升成為死傷數以千計嘅程度,因此香港自然亦唔需要軍隊去對抗。
我地成日幻想解放軍嘅強大,嘲笑香港人嘅文弱,但回歸現實,港獨鬥爭嘅戰場之上,根本唔會出現硝煙同屍體殘肢。如果真有嗰一日,中共不惜盡地一煲,咁亦只係反映出共產黨已然淪為強弩之末,香港會得到鬆綁,抑或是要同中國同歸於盡,亦係唔到我地去力挽狂瀾嘅後話。所以,要推動香港民主發展,要同中共周旋,要嘅先係內部團結,旗幟鮮明,然後靜待大局漸變,伺機而動。槍炮力量,應該有排都未係關鍵條件。
而談及內部團結,即係到底香港主流想點,一直都係唔同派別嘅分歧所在——以先知自居嘅性格巨星,抽秤左膠嘅規行矩步;理想遠大嘅左翼人士,否定泛本土派香港人優先嘅排外情緒;泛本土派身土不二,鄙視大中華膠嘅愛國不愛黨自欺欺人;認中關社出身嘅泛民中人,又不滿後生一代橫衝直撞,畀位人入;勇謀不成正比嘅港獨青年,又嫌惡老人政治一池死水;政壇老人,又選擇性偏心於聽聽話話嘅青年接班人,而最後沉默大多數,想要嘅只係有樓有車嘅安逸。人人都話,攘外必先安內,安內無期,對外則槍口背向,難有成績,於是繼續廝殺,間中停火,然後又繼續廝殺,自反高鐵一役以降,循環往復。
雨革失敗收場之後,全軍盡墨。我開始諗,香港內部嘅分歧到底有幾無可整合,而且係咪非要對同為香港人嘅異見者口誅筆伐不可,畢竟我都曾經認為泛民不死,香港不興。不過,多得中共嘅蘇維埃盲點,堅決滅聲嘅處事手段,我諗各個派別三五年內就會無分你我,而具備天生神力嘅統戰者就係中共。
最近有兩件事,我認為幾有留意嘅需要,一係中共十九大嘅政治文宣,二係香港學界嘅民主牆風波。今年中共召喚大量影視紅星拍攝中國夢宣傳片,一如過往強調社會主義優越性同埋中華民族份屬一體,更得到地方黨部熱烈配合,會喺各大頻道戲院播放,可謂無孔不入。不過,揭開風光嘅表象,我地就可以得知,中共對分離主義始終畏之懼之,亦仍然認為版圖鞏固凌駕於維穩開支,而且堅持致力於收緊思想同言論自由去達致有效管治。大一統主義同民族主義從本質上就極難調和,中國勉力為之,可以死頂幾耐,我無法預計,但香港人由警惕而生嘅離心,必定隨時日而不斷發酵,我想像力一般,都已經可以想像。
假如中共沿用古老帝國,諸如羅馬俄羅斯滿清嘅鬆散方式管治,遠在片陲嘅香港人係唔會得閒搗亂,因為搗亂附帶巨大代價,從來係可免則免。放權交畀地方士紳或者公國領䄂自行治理,平民有事都唔會將矛頭直指政權,咁帝國就可以乘山高皇帝遠之便,免受衝擊,得以安居在上。偏偏,中共以社會主義混合民族主義為理論基礎,奉行一黨專政,就導致政權合法性低,國族論述又輕易破碎嘅結果。而中聯辦全面接管香港政府管治,亦係迫到香港人認清敵人,呢種對中共嘅厭惡,喺主權移交頭十年一直無聲無色。當如今一般人都知道一黨專政同民主自由嘅距離,稍有思考嘅人都可以消解中華民族嘅不合邏輯,中共又貪婪廣闊版圖,拒絕放權,可以選擇嘅就只有以意識形態宣傳杜絕攸攸眾議一路,而呢條路正正係香港人最唔習慣嘅。
中大出現港獨標語,本來係低成本打飛機,演為軒然大波,又係起於言者廢噏而聽者有意。中國留學生策動有組織反攻,愛字頭拳民進校發難,校長沈祖堯聲明反對港獨,網絡水軍潰堤而至,無一唔係中聯辦背後發力,而愛國親共之流應聲附和。學界輿論嘅搶奪,手段低劣,路線清楚,一下子就燒著所有香港人——港獨本土派義憤填膺,理所當然,但撕人標語嚴重違反民主牆精神,就連大愛左膠都攬唔起;拳民收錢開工,擾亂校園秩序,受過高等教育嘅中產都會睇唔過眼,包括泛民大狀。當事態已經發展至此,反中而支持港獨嘅,係港獨派,但愛國而擁護一國兩制嘅,都係撐港獨,結論就會變成成間中大以至成個香港都唔夠愛國,必待懲戒。本來,港獨志士要解釋港獨嘅源流,需要大量理論支持至可以發揚光大,但如今中共一聲令下,為淵驅魚,港獨就即刻遍地開花,可見計劃真係趕唔上變化。只要佢感到芒針在背,方針不改,七百萬人溝埋曬做獨派之日,喺未來十年內極快成真,之後港獨一方只要隨意煽動,火勢就會迅猛燃燒,可以話係值得慶賀。
知名昏君夏桀商紂嘅暴虐,就係將部落平民趕去姬氏對家,促成自己嘅滅亡。強大蘇聯嘅無產階級專政,就係將原本較為中立歐洲人趕向自由世界,變相自絕於鄰。由此可見,不論係人口寥落嘅部落定疆域廣闊嘅大帝國,喺歷史上,都一直重蹈覆轍,拎石頭壓自己對腳——古代暴君嘅本質,係不恤民情,近代狂人嘅死穴,則係心急冒進,一套主義照抄到底。蘇聯行先死先,其情可憫,但中共有前車為鑑,仍自信於富有中國民族主義特色嘅社會主義大一統,相對而言,可以話係自取其辱。所以我真切明白中共治下嘅中國人嘅絕望,亦由衷欣賞佢地移民歐美嘅決心,但我身為香港人,我希望嘅係可以喺香港活得自在,活得有尊嚴,而唔係離鄉背井去尋覓幸福。呢種舊香港人難民心態,係時候要割捨,係時候要中止。
我深信只有某一代人願意企硬唔走,安身立命,至可以成就下一代人嘅終極幸福。全體離散流亡,應當係大軍壓境嘅最後一著,未到絕境,點都唔可以輕言撒退。若然當日美國人怯於戰鬥,今日就唔會有美國夢。若然今日香港人棄械投降,繼續流徙,將來就唔會有新香港。可能呢啲都係文科生嘅一廂情願,加上民族主義幼稚病發作,但至少有人真係成功過,代表確實有成功嘅可能。回望十七世紀嘅五月花號航行,其實只係清教徒又一次另覓清靜嘅宗教訴求,但少數人嘅就地移民,協議共存,輾轉就成為日後自治契約嘅前因。正因為我地唔會知道當下嘅努力,可以為後人建立點樣嘅神話,保留幾多嘅價值,喺風高浪急嘅海面之上,我地更要一鼓作氣,向不可估量嘅彼岸揚帆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