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年本土意識開始冒現,香港主流仍然無法接受,視本土派為洪水猛獸,而其後香港民族論述初起,時任特首梁振英更高調抨擊,嚴辭譴責,意圖抹黑民族主義。直到提倡民族自決者出選立法會,親共黨派強硬反應前所未見,中共無法接受香港民族意識抬頭,態度已經顯而易知。事實上,中共最為恐懼嘅,並唔係香港民族自決,因為即使香港民族得到中共承認,中共都可以聲稱中國係多民族國家,進而強行包攬香港為少數民族之一,繼續有理由拒絕香港獨立。但如果香港係自由之國,脫離中國嘅主因並非單靠民族主義,咁共產中國就再無讓步空間——自由之所以係香港最強武器,正係因為中共體制雖然容許民主,但由始至終堅決反對自由。
國體未全,國魂已經成熟
首先,香港民族雖無國體,但已經實然存在。民族乃係對已有文化及身分認同之追認,因此,發明民族,只係證明香港人擁有香港文化,可與世界其他族群區別。香港地處華南,長年受英國統治,制度西化,以粵語及英語為主要語言,人口組成主要為中國移民等等,呢啲都係香港文化嘅基本設定。由於移民原因為逃避中國國民黨及中國共產黨管治,香港人嘅首要特質,就係追求人身以及經濟上嘅自由,遠離社會主義國家。有條件移居化外之地者,資本家及文化精英不在少數,佢地喺香港嘅自由社會之中,得到發揮所長嘅空間,於是香港就慢慢勝過其他尚未解禁嘅亞洲地區,脫穎而出,而且自成一格。八九十年代,香港文化大量對外輸出,香港人從未思索香港民族主義,但某程度上,民族已經初步存在於各大粵語影視作品,外界對於香港嘅認知,以及香港自身對待中國政治現實及世界形勢嘅取態。香港民族天然存在,只差今人加以整理,補遺拾缺。
而中共極欲扼殺香港民族於萌芽階段,又大肆篡改香港歷史,所忌諱嘅,就係民族必然催化自由想像嘅思潮成為大勢。既然香港人已經符合民族定義,咁民族應該如何傳承嘅思考,就自然會刺激香港人尋覓答案——既然中國對香港文化一直壓迫、侵略以至清洗,要自我保存,就自然要與之抗衡。香港人曾經試過全心相信政府,試過依賴選票表態,更試過上街驅蝗光復社區,但抗衡嘅結果都係不如預期,舊有生存空間持續減少。既然生存空間已經退無可退,香港人淨返嘅選擇就只有寸步不讓,面對打壓,都要堅守到最後。當大眾意識到只有主權同自由可以保障原有生活形態,亦即係自身所熟悉嘅文化,正面挑戰中共主權,爭取國體,就會成為香港人無法迴避嘅單程路。
喺有人提出香港有可能係一個民族之前,香港人其實只知文化,而從未察覺自己都可以係一個民族,甚至獲得國體。主權移替廿二年,香港政治局勢一年比一年緊張,表面上,香港人所表現出嘅反彈,都係同經濟民生有關,但細究所有爭議,其實都係回歸到香港人到底有冇方法保護自身文化,亦即係自主權嘅討論。每日一百五十個單程證名額,反映香港人口組成以及規劃無法自主;新界北區淪陷,藥房成市,走私客阻路,反映香港經濟生態無法自主;高鐵撥款輾壓民意,明日大嶼天價建設,反映香港財務支出無法自主;人大常委八三一框架壟斷普選定義,雨革佔領一發不可收拾,反映香港政治制度原來從來無法自主。終於,香港人之所以逐漸開始談論香港民族,就係源於香港人感覺到自由流失,文化消亡,香港唔再係大家所習慣嘅香港。港英政府以西方核心價值管治香港,令香港人習慣自由,中共竟要香港人重新適應威權統治,引發對抗同再度移民係必然嘅結果。
中國人只有難民心態
對抗,源於無法離開,可以輕易離開,一切反而更加容易解決。事實上,人類所有遷移行為都係先於現代文明社會而存在嘅生物本能,要逃避現實,毋須瞻前顧後,拉大隊遠征話走就走。選擇留低對抗,與文化共存亡,則係在在考驗人類對族群嘅愛以及道德勇氣。留低對抗,係人類演化有成嘅表現,因為留低意味住族群選擇面對以及解決問題,化家為國,終止流亡,進化成為更好嘅人,而中國人始終無法進化,就係千年不易嘅歷史事實。中國人要離開本國,全因本國戰禍連連,民不聊生,以及政治運動過於密集,生命財產危如累卵,但選擇離開嘅藉口不論有幾冠冕堂皇,始終都係家大於國,亦即係個人先於族群嘅心境體現。因此,不論去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條唐人街,中國人永遠都只配飾演暫居當地嘅難民,無法安身立命,究其原因,正在於帝國主義思想同中國國族論述從未夠力連接所謂嘅中國人。
中國人去到唐人街,往往只係暫時借助同鄉身分凝聚其他中國人,每當佢地事業有成,總係會選擇離開社區,融入當地,開展新生活。呢種毫無家國意識嘅表現,證明咗對中國人而言,所謂群體價值根本輕於鴻毛,無論任何時刻,個人先於族群都係黃金定律,而中國人身分從來都係分文不值,可有可無。更加值得一提嘅係,唐人街嘅組織其實都只係以同鄉會為主,連繫一眾中國人難民嘅真正身分認同,係廣東人、潮州人、溫州人等等,而非中國人。歷史已經證明咗上世紀中國移民嘅離心,促成今世紀香港民族嘅出現,而原因在於中國國族建構不倫不類;展望未來,今世紀香港民族嘅去留,將會係下世紀香港存亡嘅關鍵,而成敗正全繫於開始發現民族嘅香港人。
因舊地勢力威脅族群生存而率眾離開繼而另覓新地嘅行為,喺人類歷史之中反覆出現,次數之多,無從考究。活躍於古羅馬凱撒統治時期嘅遊群Usipetes,一直遷移而最終族滅,就係例子。遊群起初不敵日耳曼部落Suebi而離開位於威悉河嘅原居地,但定居萊茵河附近後,又踩入羅馬帝國治下高盧人勢力範圍,無處容身。遊群拒絕接受羅馬統治,高盧人於是要求遊群離開,遊群只好繼續遊走,同時向凱撒提出結盟,以換取凱撒分配可定居土地。其後凱撒命令遊群前往稱為Ubii嘅地方,同當地另一同樣正與Suebi敵對嘅遊群暫住,等待下一步指示。遊群繼續唔肯去Ubii,一方面要求凱撒批准就地定居,另一方面整頓兵馬,準備突襲羅馬守軍。最終,因為當時未有人權概念,更未有自由陣營,武力佔優一方大勝,遊群遭到屠殺,餘部逐漸循入荒野,消聲匿跡。
由此可知,聚散無定,恃強凌弱,都係人類社會嘅恆常規律,時長以十萬年計,難有例外。直至十八世紀,弱肉必待強食之局逐漸扭轉,其後美國立國,以人權宣言為契約,就成就咗人類文明發展里程一大豐碑。美國立國之所以神聖,在於美國聯邦制度容許族群邊界及文化差異一直討論及調整,為人類嘅離合無常搵到修正草案,為無止境分離流散劃上句號——此之所以,美國人忠於美國毋庸置疑,而以美國民族為認同則極之不當,但身分認同之爭又從來唔會令美國陷入四分五裂。美國人清楚知道,美國國體嘅價值,主要在於便利美國各州軍事力量集中,隨時聯手對抗舊世界,保護以美國為名義嘅各州族群,閒來無事,各州所主要經營同鞏固嘅,都係州內事務同文化,而非美國國族。故此,美國人身分只係個體喺面對其他國家時自行選用嘅防禦工具,真正重要嘅,係個體自由以及州內族群團結。有個體自由,族群文化至可以自由發展,而有州份之間嘅他我之分,族群文化及歸屬感至得以一直加厚。美國之所以成為強國,就係因為穩定嘅超邦國組織必然比其他一般國家強大,而美國之所以留得住文化各異嘅邦國,就在於制度要求個體犧牲嘅自由少之又少,美國先於各州嘅意識形態微薄得近乎無形。
因此,當中共一如過往所有暴政,致力扼殺個體自由,香港人爭取香港獨立,只係還原人性,忠於本能。香港人嘅動機,同遠古遊群一樣,同美國人民一樣,就係求生存,求自由,差別只係今人置身於全球化世代,再無新地新大陸可用。地球資源有限,國家爭相擴張,要確立生存空間,民族只可以建立國體,應付周邊國家所施加嘅壓力。當今民族國家已成常態,大國又以自由為國本,中共已經無法如同古羅馬一樣濫用武力,隻手遮天,而香港要對抗中共,亦唔係非大打出手不可。此之所以,香港民族爭取自由之路,必將得道多助,而可行之法,就係向世界申告獨立,表明與中共蘇維埃勢不兩立嘅決心。只要得到自由同領土,民族發現就會水到渠成,如同上世紀香港文化發展一樣自然而然。
個體自由先於民族發現
自由毋須以某個特定政治體制呈現,但自由必須係民族文化嘅核心,呢點任何民族都無法例外。中華民族之所以淪為假大空,就係因為概念並非由一而全,只有由全概一,故意以集體凌駕於個體,顛倒次序。「人身自由—安然生存—文化產生」順序乃係天理所在,以人為創造之中華民族概念,強加於十三億個體之上,違反常理,自然註定失敗。香港人身分之所以比中國人身分更加合理,源於香港歷史就係由追求自由嘅前人寫成,而定居香港嘅移民,已經為香港創造文化,為香港人嘅寧死不屈注入動力——香港民族發源,源於爭取個體自由;香港國體只屬軀體外在,代為養護香港自由國魂內在。香港建國根基,貼近近代民族國家發源,比中共政權更加紮實,更加健全,可謂堅不可摧。
追溯歷史,民族二字嘅漢字詞源來自日本,本無大礙,直至落入中國知識分子手上,至開始變質變態,形神俱失。日文中嘅民族,「民」為日本國民,「族」為大和民族,兩字已經足以代表政治共同體以及文化共同體,所以無論民族先於國家,抑或國家先於民族,日本對於民族主義嘅詮釋都相當合理,未有背離nationalism定義——政治方面,因個體要求自由,相應國體應運而生,以保障理性公民社會妥善運作;而文化方面,因個體同文同源,傳統習慣亦成為文化,以滿足民眾無意識感性需求。然而,少數中國人精英打住匡救亂世旗號,不但刻意歪曲民族詞義,更加提出中國國族同中華民族交替使用,就令民族二字喺華語世界變得極為曖昧不明,為野心家大開圖謀私利方便之門,危及東亞小民。孫中山推出「民族即漢族,漢族即國族」之國族論蒙混過關,上有上之醜惡;而平民對西方思想一竅不通而對新概念照單全收,則係下有下之無知;於是,進入二十世紀,就地取材隨便拼湊嘅中華民族概念,就此籠罩所有主張自身為中國繼承者嘅政權政黨。
孫中山等人有意將中華民族建立為合眾之國,模仿美國,但內心深處,始終嚮往中華民族優先,多於眾生平等。真正嘅思想,仍然係重建帝國,而實踐嘅模式,就係建立比宋明帝國更加中華嘅真正中國。辛亥革命爆發後,北蒙古宣告獨立,連隨同俄羅斯簽訂《俄蒙友好條約》,三個月內,國體成長進展迅速。然而,聲稱尊重各個民族嘅中華民國政府竟然向俄羅斯抗議,表示外蒙古無權與外國締結條約,態度強硬,共融之心不翼而飛。去到一九一七年,俄羅斯國內出現革命,外交無力,中華民國政府又見機不可失,即刻派出幾千中國軍人佔領烏蘭巴托,企圖以武力脅迫北蒙古政府「呈交」文書至自己政府,宣言取消自治權,以力服人。中國國族之霸道無恥,一如日本史家內藤湖南所講:支那國每次打輸同外國嘅戰爭,種族概念就會忽然興起,等到自己強盛,就如同船過水無痕咁忘記得一乾二淨,即刻用返「中國即代表天下」嘅思維模式處世。對照歷史,以上見識可謂真知灼見,擲地有聲。
步入二零一九年,以偽裝示人嘅中國國族仍未受嚴重衝擊,中共又無意放權,可以想知,香港民族自決主張,並唔足以令香港立於不敗之地。中華民國成立初期,以「五族大同」為政治口號,試圖發明中國國族洗腦,全因孫中山貪婪滿清帝國版圖,但結果概念蔚為風潮,中計者成千上萬,任由黨國魚肉。中國國民黨忽視帝國治下文化異質,刻意誤用民族發明之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驗品破產,本應係遲早嘅事,但國共內戰之後,中國共產黨一心繼承中華民國版圖,巧妙混雜中華民族主義以掩飾蘇維埃本質,將中華民國本身定義籠統嘅少數民族細加劃分成為漢族以及五十五個少數民族,又再為中國概念續命苟活大半世紀。檯面上,中共尊重少數民族,甚至鼓勵分地自治,但實際上,當權者只係運用拖延戰術,希望用一百年時間逐漸剝削個體自由,消滅民族文化,將所有少數民族整合為中華民族,然後再以中國國族主義為政權第三次續命——其時,香港民族已經無法擺脫中國國族呢個概念,壽終正寢,而自由陣營將要傾盡全力應付巨獸中國,世界大戰爆發,在所難免。
要制止中國崛起,必須消解中國國族,進而擊破中國國體,根除中國帝國主義。消滅民族文化,乃係帝國所為,香港中學生中國歷史教科書上所歌頌嘅改土歸流政策,就係明清兩國嘅帝國主義侵略行為,罪無可恕。官方口中嘅所謂土司管治,就係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由於中央地方利益一向難以調和,久而久之,土司就經常聯合民族,反抗朝廷,而朝廷為求鞏固政權,就對各個民族實行大規模嘅改土歸流,以流官統治代替土司制度,力求瓦解自然生成嘅地方勢力。以清為例,改土歸流之法有二,但其實仍然離唔開帝國最常用技倆,就係高壓同懷柔:喺雲南、貴州、四川等省,以平亂為由,派出軍隊,強制當地改流;喺廣西、湖南等省,則因兵力不足而轉以招撫模式,誘使對方改流。
由統治者角度出發,政策消除土司割據狀態,加強朝廷對西南少數民族之直接統治,亦促進各族人民之間交流發展,有利於國家統一。但對地方民族而言,多民族國家得以鞏固所代表嘅,只有民族語言文化日漸式微,中央軍隊隨時隨地出兵鎮壓民族,以及被迫講通用語言同失去一直擁有嘅自主。直至文化已經徹底失傳,內部聲音都已經歸於寂靜,帝國就會對外宣傳,宣稱和平統一大業在望,全國上下普天同慶,下一目標就係再外一層嘅藩屬國,又名特別行政區。
有自由香港,就有香港民族
香港嘅一國兩制同新疆嘅集中教育營,正正就係廿一世紀嘅改土歸流,民族滅絕,分別只在手段粗暴與否。而要對抗民族滅絕,保護碩果僅存嘅香港文化,香港人理應繼續推廣補足香港民族論述,語言風俗起居飲食,全部都有捍衛之必要。然而,若然大家只顧文化保育,而遺忘自由其實先於一切,咁空談文化保育同民族自決都只會係事倍功半——因為只有爭取自由,至可以保證香港文化得以延續,心態永遠先於行動。
具體而言,不論係反對新移民於屯門公園當眾賣淫,抑或係掃蕩新界西北藥房金行,都係有利香港民族之事,理應化為常態,每月出動。而日常生活之中,勸告小朋友講多啲廣東話,糾正小朋友不當運用中國潮語,都有護國護族之意義。抗爭期間所有死傷,香港政府唔再會好似以前咁認真回應,亦唔會道歉認罪,因為香港從來都唔係公民社會,以禮相待嘅客氣管治模式已成過去。要為義士爭取公道,香港人只可以等到他日香港國體建立之後,訂立轉型正義條例,改變體制,追究警隊責任,以達致最終大和解。佢地為自由付出嘅一切,只有相信自由嘅政府至會承認,而只有相信自由嘅同胞念念不忘,至會證實佢地曾經愛過,曾經存在。
只有設定爭取個體自由為終極理想,建立自由香港為現實目標,香港未來方有轉型正義,香港國魂國體至會合體有望。有香港民族,唔保證香港自由,但有自由香港,就必然會有香港民族。我可以貢獻嘅只有民族熱情,經過思考嘅成果,以及面對強權仍然保持清醒嘅頭腦。但願所有香港人,都可以消化以上常識,一同貢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