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所以不朽,在於轉化同承傳,而國族之所以重要,則在於個體得以投入國族之中,獲得生之意義。六一二抗爭至今,大眾日夜討論警民雙方隨時死人,亦有友人向我問及犧牲係咪在所難免,而我能夠提供嘅答案,就係血肉鍊成香港國魂乃係等價交換,面對暴政,只有流血至會得到真正自由,而我地可以做嘅,只有減少最終死者總數,確保人人死得其所,以及為死者嘅信念奮鬥到至死方休。
個體生命微不足道,乃係永恆不變嘅事實,但人類喺千萬年間,偏偏一直試圖創造價值,挑戰既定結局。正因為認知到生命脆弱易逝,心跳停頓即一切歸於虛無,人類學識珍惜生命,學識自我保護,更學識咗推己及人,團結一致。同理心作為人類演化史上一大關鍵發展,意義正在於人類自此逐漸具備由個體走向群體嘅潛力,以及促進團結及分工嘅生活形態之出現。當人與人之間產生情感連結,拋卻自私自利之心去捨己為人,就唔再係單純利他行為,而係自我意識嘅延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個體即群體,群體即個體。生而獨立嘅個體表達自我,同時接受他人發放嘅訊號,雙方繼而透過改善肢體語言等交流工具去促進情感表達,對事物嘅共有感受以及理解因而累積,結果,最原始最簡單嘅共同系統就此誕生。
共同系統起初限於兩人之間,其後會向外發展。家族朋友係一層發展,後代子孫亦係一層發展,而要跨越世代咁持續發展,所要依賴嘅就係習俗傳統,亦即係歷史文化。不論係口述歷史,抑或係書寫歷史,記載嘅都係關乎前人系統嘅記憶,而人類記憶之所以要保留一切生死愛恨,全因前人所經營嘅系統,所建立嘅理念,就係前人存在過嘅證據,一但失落,一但中斷,就等於化為烏有,徹底消失。因此,越富意義嘅記憶,會觸發越強大嘅執著,而越強大嘅執著,亦越會豐富前人後人共有嘅記憶,形成各種歷史敘述,共同理念以及國族想像。記憶會時刻改變,而且變幻莫測,可沉澱可爆發,族群生命動力來源,正在於此。
因此,只要生命動力不滅,族群就有無限未來,容讓個體繼續壯大族群,而族群為個體所提供嘅永生之法,又會反過黎鼓勵個體加倍投入。祖先崇拜之所以成為文化,因為先人曾為宗族而付出,發揚宗族名聲,而宗族內嘅凝聚力亦因佢而日益增長,社會紐帶有利宗族壯大;美國總統林肯之所以有紀念堂,亦係因為佢為合眾國而犧牲,終結奴隸制度,而合眾國嘅共同理念亦因佢而日益鞏固,人權思想深植系統之中。前人嘅價值,在於佢地認知到自身歸屬,而所屬族群又認可佢地嘅貢獻,而當個體生命成為可以傳頌嘅故事,或化為理念融入族群文化之中,永生不滅真理之門,就會打開。
遺臭萬年,亦係同理。歷史上好大喜功之徒,大多自我價值低落,貪生怕死,因為佢地人生嘅空洞無法填補,只可以借助四出征戰以及大興土木去麻醉自己。秦始皇舉目無親,與生母趙姬不和,登極稱皇之後,身邊更無可信之人,結果淪落到誤信方士,訪求不死之藥,惶惶不可終日;毛澤東童年坎坷,家父嚴厲專橫,性格自卑而又習慣忍受辱罵,等到大權在握,對人信任淺上加淺,終生操縱人心以自娛,為自身安全感而大興個人崇拜,心態病態扭曲。呢種妄圖自外而內而非自內而外嘅自我建立路徑,不論拖累到幾多百萬無辜平民落水,到最後都係自欺欺人,騙局一場。
獨裁者肆意竄改歷史,殺人滅族,自古至今無一例外,究其原因,在於佢地無法意識烈士遺志之價值,以及歷史之厚重。童年回憶令佢地痛苦,成長際遇令佢地偏執,截斷咗佢地精進自身之路。尼采之偏執哲學,世人共鳴,但以為對抗世界荒謬之法只有單打獨鬥,本身就係源於逃避人類必須與人相交嘅現實。喺從來未得到過愛嘅情況下,就算畀佢機緣巧合讀到某本顯淺至極嘅法國童話書,佢都唔會睇得出何謂接受馴服,全心灌溉。馬克思主義鼓勵階級團結,批鬥家人親友,將個人嘅歸屬感缺失輸出至全世界,再得三大病患之手,以蘇共中共之名推而廣之,學說反人類之本質,昭然若揭。
過去同當下,個體與群體,永遠無法割裂,意圖切斷法統或者自外於世嘅人,都係違背緊人類文明嘅發展規律,敗於自然之手係遲早嘅事。帝國主義表面提倡多民族,實質以大民族消解小民族最終達致無民族,共產主義表面吹捧烏托邦,實質以全人類消解小族群最終達致無族群,文化斷層,人心失落,乃係必然結果。人生於無民族無族群之世,尚人性而不獲,求關愛而不得,自然傾向消極,相信以有涯隨無涯,相信無待必然勝於有待,自誤終身。人生而有涯,但有人可愛,有家可待,有國可恃,個人之幸福就會同群體之幸福緊密結合。透過成就群體而自我成就,人就會逐漸理解人生有涯無涯其實只在乎一念之間,而一切有意義嘅死亡,其實正係步向永世長存嘅起點。
為香港而死者,不能復生,動機足以自證不朽,但真正不朽,還待同道口耳相傳,立碑為記。比起奉勸他人萬勿赴死,發掘死亡之意義,先至係死者為大嘅真正解釋,而後人要令前人生命得以延續,除成全前人國族想像以外,別無他途。